“下一世，我龍傲天，一定會誓死守護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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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最近常常感到有些疲憊。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到了職業倦怠期。從事這個工作有多久，他已經記不清了，這麼慢長的歲月裡，他送走了無數的靈魂，看過了無數的眼淚，見證過無數死彆。那些死去之人的親朋好友總以為他是能主宰生命的神，往往痛哭流涕地哀求他不要帶走他們深愛的人，但他自己明白，世間的因果輪回皆有定數，如同一部龐大又精密的儀器，而他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顆螺絲罷了。漸漸地他不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每天迎來送往的，都隻是自己工作表上的一個個數據而已。

但他始終記得那個長著一雙無辜的狗狗眼、犟脾氣的小吸血鬼，掐指一算一百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想要守護的那個人，又有沒有好好的陪他走完一生。

這天，死神正瞪著電腦發呆，一條工作通知閃現出來：編號1367宇宙，東南亞吉普島發生大規模警匪槍戰，預計將有25名人類死亡，請相關人員速去接手後續工作。

他歎了口氣，拿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瞬間移動過去。以前年輕時講究個儀式感，他還會配合不同宇宙的場景年代更換不同的服裝和道具，但現在他已經失去這份興致了。

吉普島的一條昏暗逼仄的小巷中，槍聲已停歇，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和血腥味。現場一片狼籍，散落的紙箱子、打翻的垃圾桶、不知道停了多久的破舊不堪的車。隨處都是彈孔，幾乎每一個可以作為掩體的地方後麵都躺著屍體，有些穿著棕色警服，有些穿著花襯衫。死神一邊嫌棄地躲開腳下那些暗黑色血液和汙水混合成的肮臟水窪，一邊清點著人數。通知上顯示死亡人數一共25人，可是不對啊，他數來數去都有26具屍體。數據是不可能出錯的，就是說這些屍體中，還有一個人沒有死，但從這些人受傷的程度來看，不死幾乎是不可能的。他蹲下去一個個地查看，直至看到了那張記憶中的蒼白而俊美的臉。

吸血鬼雙膝跪倒在牆角，身體向前俯著，雙臂仿佛抱著什麼。他雙眼緊閉，已經失去了意識，身上的棕色警服被血液浸透，背部十餘個觸目驚心的彈孔。死神輕輕把他抱起來平放在一邊，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身下護著的那個人，不，那具屍體。他其實一直不清楚這個人究竟長什麼樣子，□□隻是承裝靈魂的容器而已，死神從不關注他帶走的那些靈魂曾經有著怎樣的軀殼。但今天，他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張臉，這是一個不算年輕的男人，大約三十五歲上下，身上穿著花襯衫，身材瘦削，麵頰凹陷，滿臉絡腮胡子使他更顯得落魄而滄桑，他胸口中了致命的一槍，血液早已經凝固。

所以這次是警察和□□匪徒的虐戀嗎。死神歎了口氣。

“你來了。”死神回頭一看，吸血鬼已經坐起身來，他單手撐地，虛弱地喘息著，“我等你好一會兒了。”

死神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你怎麼樣？”

吸血鬼苦笑了一下：“我不會死，你是知道的。”

“但會很痛吧？”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這次，還是沒能救下他？”

“不。我其實已經救下了他無數次。十年前我就找到他了，他去了□□做臥底，那麼危險的工作。。我暗中保護著他，為他除掉發現他身份的敵人，為他擋下火拚中射向他的子彈”，他解開自己的警服，露出滿身深深淺淺的傷痕，那些傷痕並未愈合，像一條條暗紅色的蜈蚣爬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尤為刺眼。

“我幾乎可以成功守護他一輩子，他已經結束臥底任務歸隊了，從此會有一個安穩的人生”，吸血鬼深深歎了一口氣，語調中掩不住的悲涼，“如果我能忍住不跟他相認的話。”他垂下眼簾，兩行清淚從臉頰滑下，“我以為已經安全了，我以為我們可以。。。”

“他想起你了？”

“是的。聽到龍傲天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所以。。。今天。。。”

“今天又是他為你擋的槍？”

“今天我們小隊一起巡邏，恰巧遇上了匪徒，我本來是想我去當誘餌把他們引開，讓他帶著弟兄們撤退的，可是他假裝看不懂我的手勢，就這麼衝了出去。。。他裝的！！我知道！！這個手勢還是軍校的時候他教給我的，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死神看著眼前這個渾身顫抖的吸血鬼：“你也已經儘力了。。”他第一次知道吸血鬼會哭，哭得如此歇斯底裡，仿佛要把他並不存在的靈魂嘔出來一般。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你能再幫我一次嗎？”吸血鬼抬起頭來望著死神，曾經的狗狗眼帶了太多的滄桑無奈。他心頭一驚，這是屬於人類的眼神。

“你還要交換？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跟我交換的了。”

“我還有永恒的生命。”

“你已經沒有了瞬間移動能力，沒有了超強愈合能力，如果無儘的生命也失去，你就不再是一個吸血鬼了。”

“我不想再當吸血鬼了，我累了。我隻想當一個人類，平凡的、正常的人類，會受傷、會死去那種，跟他存在於同一個時空就可以。”

死神沉吟良久：“你的生命是不歸我管的。不過我或許可以去為你想想辦法。”他深深望著吸血鬼的眼睛，“你確定要這麼做？”

“我確定。”

“那好吧，我會為你去辦。還是讓他保留龍傲天這三個字的記憶嗎？”

“不。請你清除他的所有記憶，也清除我的所有記憶。我已經明白了，他所有的災難，都源自於遇見了我。下一世，我希望他不要再記得我，也不必再遇見我。他隻要跟我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好好的過著自己的安穩人生就可以了。”

死神坐在電腦旁，托著頭，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電腦屏幕上有密密麻麻的兩大張表格，鼠標停留在最下方的“確認執行”按鈕上。

他終於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把鼠標從按鈕上移開，然後劈劈啪啪修改起上麵的信息來。

終於滿意了，他挺直腰背，輕輕敲下“確認執行”的按鈕，然後把表格關掉，打開郵箱，在寫著“辭職信”的郵件上點擊了“發送”。

死神脫下身上那套黑色衣服輕輕放在桌上，步履輕鬆地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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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9號宇宙， 2022 年，北京，米未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工作室。

一身白衣的年輕人站在大廳的角落裡，從鴨舌帽帽簷下方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已經三個月了，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搭檔。公司三番四次催他回去，說是給他看中了幾個很有前途的片子，讓他去試鏡，但他都找借口拒絕了。“再等等，再等一個月吧。。。不行就一周。。。那三天！！三天我再找不好搭檔，就立馬回去，好不好？哥，求你了～”他拿出自己擅長的賣萌技巧，糊弄了過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執著。不過是一檔喜劇綜藝而已。他也曾經參加過類似的節目，並沒有帶來什麼反響。三個月來，他看過很多本子，也和很多人試過戲，其中不乏頗有名氣的喜劇人。但總覺得哪裡不對，他似乎隱隱約約在期待著什麼，但是什麼呢，自己也說不清楚。

“那個。。。你好！可以看一下這個本子嗎？”幾張紙猶猶豫豫地遞到他麵前。他抬頭，看見一張小團臉，以及一雙亮亮的眼睛，帶著點害羞又帶著點期待。

他禮貌地欠欠身，雙手接過劇本。

——《霸道管家和我》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這是什麼古早霸總文學爛梗。

“這麼說，你是剛剛搬來此地。。。。我說得沒錯吧，少爺？”他讀著本子上的台詞。哦，玩身份反轉，有點意思。

“少爺請放心，這世上就沒有我龍傲天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心裡忽然猛地一動，似乎有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段在眼前一閃而過，但又抓不住其中任何信息。

“這龍傲天，也不像管家的名字啊。”小團臉編劇接著台詞。

年輕人定定神，看著本子讀下去：“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名字罷了。我相信少爺的名字，才更是不同凡響。”

“我叫劉ber～”

年輕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原本緊繃著的五官被這個笑容點亮，像是雲層中透出的陽光，瞬間整張臉似乎都發出柔和的光來。

小編劇看得有點呆，他剛才已經觀察這個人不少時間了，他比自己高一些，身板挺直，不苟言笑地靜靜站在角落，嚴肅的表情頗有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跟自己本子裡的霸總管家氣質有幾分符合。但現在看著他的笑容，如此溫暖如此清澈，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很好，少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年輕人停了下來，看著台詞思考著什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小編劇趕緊問。

“這裡，我覺得有點不太好。。。你看能不能這樣改一下。。。”他放下本子，摘掉鴨舌帽，站直了身體，上前一步，雙眼直視對方的眼睛：“很特彆的名字！從今往後，我龍傲天，要誓死守護劉ber！”

小編劇愣住了。這個本子是他為原來的搭檔量身定製的，底子是對瑪麗蘇霸總文學的諷刺。線下也已經演過幾場了，效果一般般。但現在，眼前這個年輕人用如此真誠到近乎熱切的表情和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瞬間讓他整個基調變得不一樣了。他有點接不下去了。

“你覺得怎麼樣？”年輕人看他愣在那理，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好！”他回過神來，“很好！很有感染力！”他看著手裡的本子，“這樣的話，下麵的幾句也要改一改，你看看。。。。”

他們不知不覺地聊了起來，一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才忽然發覺大廳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聊了這麼久，耽誤你下班了。”小編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不如我們一起去吃飯吧，米未的食堂不錯的。順便還可以再聊一會兒。”

“好啊。”

他們起身要走，忽然同時想起一件事：“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好，我叫詹鑫。你可以叫我鑫仔。”編劇伸出手。

年輕人笑了起來，緊緊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張哲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