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被幽禁的地方是景祥宮。坐落在偏僻的西南角,深幽不聞人聲,從破敗紅牆內探出頭來的乾枯樹枝被風一吹,發出空寂的‘沙沙’聲,無端讓人覺得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聽說這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宮殿,因為謀反被殺,一直荒廢到如今。當今陛下仁慈,即便妃子犯了錯也從沒有將任何妃子打入冷宮。
沒想到會將六皇子幽禁在此,可見陛下對他的殘暴不仁有多震怒。
那太監領著她們到了,連腳步也不多停一下,白著臉馬不停蹄地走了。
眼前荒涼又陰森的景象讓赤芍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看了眼身後膽小害怕的雲泠,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你先進去。”
雲泠低著頭,默不作聲地邁進門檻。
進了門,裡麵亂石林立,枯草叢生。旁邊亭子看著像是被草草收拾過,依然顯得破舊。這院內的景象竟是比外麵更加荒涼恐怖三分。
赤芍終於白了臉色,明白過來這裡究竟是一個什麼鬼地方。
再往前走,便是六皇子被關押的院子。
雲泠被赤芍強推著走上前擋在她前麵。雲泠無法,停了停,才緩緩走進去。
在一片寂靜中,難聽刺耳的‘吱呀’聲傳來。虛攏的門被風吹開,露出房內光景,陳設簡陋,帶著一股黴氣。
房內隻點了一盞燈,發著暗淡昏黃的光,房內陰感覺不到一絲人氣。
小心翼翼往前走幾步,雲泠終於看到榻上黑色的身影,黑發落肩如瀑,蒼白沒有血色的側臉隱在昏黃的燭火中,晦明晦暗看不清楚。周身氣息陰鬱森冷,仿若來自無間煉獄。
聽說那兵部侍郎的兒子,隻是因為在路上不小心衝撞了他的馬,就被他鞭打得皮開肉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殘忍的程度令人望而生畏。怪不得連那個領路太監都不敢停留一瞬。
隻看了一眼,雲泠立即跪下恭敬跪拜:“參見殿下,奴婢雲泠。”
赤芍緊跟其後:“奴婢赤芍。”
房間裡沉寂無聲,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兩人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赤芍出了一身的冷汗,汗珠從鬢角掉落在地,‘啪’地輕響。
像是頭頂懸了一把利劍般難熬。
“滾。”
床榻裡一道低冷,帶著戾氣的聲音傳來。
赤芍如蒙大赦,慌忙起身離開。
剛走到門口,隻聽到房間內傳來一陣凶猛的咳嗽吐血聲,以及桌椅被人揮倒的聲音。腳步便停了下來似是想探聽什麼。
雲泠卻連頭也沒抬,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
回到兩人住的下房。
雖然這裡之前有兩個宮女短暫住過,還是有好多地方沒有清掃乾淨。
赤芍一屁股坐在床上,四處打量了下。就把一張抹布隨意丟給雲泠,指使她乾活,“再給我把洗澡水打進來。”
雲泠沒接,“赤芍姐姐,這應該我們兩個人一起做才是。”
赤芍嘴角一揚,嗤笑,“你一個做灑掃的低等宮女,也敢叫我做事。”
她力氣極大,一手就推得雲泠連連往後退,感覺好像是個練家子。
然後便拿出被子躺到床上悠閒地躺下。
雲泠沒再說什麼,拿著抹布打掃起來,然後又給她去拎洗澡水。赤芍悠哉悠哉地洗完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準備睡下。
累了一晚上的雲泠這才燒水給自己洗澡。
下房裡不大,旁邊隔著一塊簾子就是洗浴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還拉不嚴實。赤芍聽到水落的聲音,隨意轉過頭瞟了眼。
昏暗的房間內彌漫著一股熱水霧氣,錦緞般柔順的烏發被水打濕披散在雪白纖瘦臂膀,軟玉溫香水色氤氳。
赤芍看得一陣氣惡,撇了撇嘴,轉過頭去。
到這裡三天,雲泠除了第一天再沒有見過六皇子的麵,上次也隻模模糊糊看了半張側臉而已。赤芍把打掃的粗活全部丟給她做,每當要給六皇子送食自己便搶著去。
雲泠也不想跟她爭,努力做好自己手上的事,認真地把前院所有的枯樹都撿起堆好,連續打掃了三天,終於把前院收拾乾淨。
晚上回去睡覺,照例被赤芍指使著做事,還要幫她倒洗臉水。收拾齊整後房間裡安靜下來,雲泠閉上眼睡覺。
下房裡黑暗一片,隻有平緩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旁邊床鋪突然傳來細微的動靜,接著門被打開又關上,赤芍悄悄離開。
雲泠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也沒起身,重新閉上眼裝作不知。
第二天早上起床,赤芍已經回來了。
再過幾天,雲泠將院子裡所有地方都收拾完,衣物被褥都洗過一遍,雖然院子還是破敗,但至少變得乾淨。
在冷宮中度過了一個月,雖然雜事一堆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但終究沒有王大德的逼迫,也還算安穩。
晚上,赤芍端了膳食進來,被軟禁在冷宮,吃食用品自然都稱不上好。又恰好六皇子的衣物已經洗曬乾淨,赤芍指使著她一起送進去,雲泠隻好端著衣物跟在她身後。
這是雲泠第二次進來,小心翼翼地垂著頭,把衣物放下就退到了一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而赤芍端著飯食放在桌上,隔著簾恭敬地說,“六殿下,該用晚膳了。”
話音落下,簾帳後沒有任何回應,隻能見到落在簾上的黑色影子。
赤芍又喊了一句,見裡麵沒有回答,故意憂心說,“六皇子,不吃飯可不行啊。”
等了兩秒,眼珠動了動,看來這個六皇子每天咯血身體已經不行。等他死了,她就可以回坤寧宮向皇後複命。
想到這裡,赤芍嘴角揚起,伸手去掀開簾子走進去。
簾後身影晃動,赤芍充耳不聞走進內室,看見榻上躺臥的身影,忽然動了某個念頭,從袖子裡緩緩抽出一根銀簪,“六皇子,您的身體……”
謝玨斜斜靠在榻上,如墨的黑發未束落在肩頭,長如鴉羽的睫毛緊閉,看上去了無生氣。
赤芍見狀,心下更加歡喜,拿著銀簪湊近。
下一秒,謝玨忽然睜開眼,狹長的雙眸深幽,一腳往赤芍的腹部踹去。伴隨著痛苦的哀嚎,赤芍趴在地上捂住腹部。
謝玨從榻上下來,一步一步走近,蹲下.身,從她手中緩緩抽出銀簪。
看著他的表情,赤芍驚懼瑟縮著往後爬行,祈求道:“六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饒命……”
看著地上求饒的宮婢,謝玨眼裡戾色漸濃,“饒命?”
“好耳熟的字眼。”
手裡的銀簪直直插入她的脖頸。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後,血流如注噴濺出來,濺射幾滴在謝玨的臉上。蒼白的皮膚上,鮮紅的血一滴滴沿著皮膚滾落,更如修羅。
地上的赤芍已經沒有了聲息,謝玨厭惡地丟下銀簪。
外麵天色大暗,樹影搖晃。
謝玨一身血氣,起身揮開簾子走出來。
簾紗輕動。
“誰?”
謝玨冷笑,神色狠厲,掐住一個纖細的脖子。
柔軟的紗帳從她臉上滑開,入目,是一張怯弱而姝豔的臉。
眼睛睜得圓圓的,受驚害怕之下,瞳孔顫顫眼尾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