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泠卻睜著眼睛,眼裡蒙著薄薄一層水光,“再不說,奴婢怕沒有機會再說了。在絕境中得到一條生路,奴婢不勝感激。有任何可以幫到殿下的地方,奴婢願為殿下掌中刃,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是奴婢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難道擔心您也是錯?”
“好一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謝玨指骨逐漸收緊,“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的花言巧語能夠哄得了我?”
“我沒有。”
雲泠眼裡淚光朦朧,慢慢閉上眼。
似再無求生的欲望。
他忽然隨手一丟,鬆開她。
雲泠脫離摔在地上,忍不住用力咳嗽。
謝玨居高臨下冷眼看著,過了好一會兒,蹲下.身,似漫不經心地問,“你想要什麼?”
“奴婢想活下去。”雲泠喘息著,“殿下活,奴婢才能活。”
呼吸終於平緩之時,雲泠沒有抬頭,手指蜷了蜷,握住身前謝玨月白的一點衣角。此時眼淚終於如泉湧般落下,眼睫濕透,眼尾殷紅,委屈的眼淚一顆一顆砸下,“可是殿下不信。”
抓著衣袍的手指像是藤蔓,隻能依附在大樹上緊緊不放。淚水從眼角流下滾到腮邊,咽喉裡細弱地嗚咽著,似有無儘的委屈與難過再也無法忍住。
謝玨看著她哭得顫抖的肩膀,視線一偏,便能看到她雪白脖頸上那道明顯的掐痕。
大概是掙紮時領口鬆散,那道掐痕之下,還有一片紅紫色的痕跡,淹沒在衣領之中。
那是他昨天晚上在她身上留下的。
微弱的哭聲還在耳邊。
“哭夠了沒有?”謝玨英挺的眉頭緊緊皺著,下顎緊繃有些不耐煩,低頭湊近,看著她通紅的眼。
閉了閉眼,“有完沒完。”眉目沉鬱。
她是不是整天就知道哭。
再沒看雲泠一眼,轉身離開。
雲泠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把眼淚擦乾淨。
都說六皇子狠辣暴戾,陰晴不定。雲泠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能領會到。
他進來的時候絕對是動了殺心的。
剛剛那麼緊急的時刻,她不再完全裝傻裝膽小,就是想表明她在他身邊這麼久,即便是知道他的處境的,卻從來安守本分沒有二心。
而在最後關頭他放過了她,那也代表著,他相信了她的說辭。
險象環生的絕境之後,迎來的,是生的曙光和新的開始。
雲泠想站起來,隻是剛才被嚇得狠了,竟然一時間腿有些無力。
那人真是……比地獄裡的閻羅還要恐怖。
……
謝玨自然清楚那個小宮女沒有任何向人通風報信的苗頭,今早她若試圖踏出宮門一步,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緩緩閉上眼。
雖不願,但他昨晚確實碰了一個以往他最為厭惡的宮女。
至七歲起,被派來他身邊窺探監視的宮女就被他一個一個砍死,他對宮女的厭惡滿宮上下皆知。
十一年前的舊事在他腦中依然清晰,他和表哥出宮打獵前和母後說要給她獵得最漂亮的狐狸,母後卻隻是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頭說,“母後隻要玨兒平安回來。”
他那時箭術已然不錯,獵得一隻狐狸不在話下,可當他回宮時,卻得知母後病死的消息。
那竟是母後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一個宮女竟然敢說等他平安回來……她也配!
不可否認這個小宮女很聰明。看似膽小怯懦,但她在他身邊活到了現在不是麼。
甚至幾次三番替他促成了布局,聰明到無需調.教,就能領悟幾分。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危險,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麼,縱如她所說,她來此是為了避禍。那麼隻要她有求於他,就夠了。
看在她這些時日還算識相,伺候他也算用心的份上,他今日不殺她。
門忽然被敲響,得到允許後,緊閉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雪白的脖頸上那道掐痕還十分醒目,剛剛差點被他掐死的小宮女眼眶還紅紅的,端著水走進來,“殿下,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好像無論他怎麼粗暴地對待她,她永遠不怨。
謝玨卻不知道為何,看得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