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沫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床前坐著司孺,他正在抽煙。煙味迷漫在柯小沫狹小的臥室裡。
司孺,彆抽了,嗆死人了。柯小沫拍拍自己的額頭對司孺說,可是再抬頭時看見的卻是司孺紅腫的眼睛。
如果把時間倒回黃昏,你會看到這樣一幕。
司孺背著柯小沫打開屋門,柯小沫含糊不清的說,怎麼辦啊?司孺他聽得不真切,又問,什麼?
我忘不了他啊,如果不遇見書君,我想我不會這麼痛苦的,司孺你可以幫幫我嗎?
原來,她在乎的,一直深愛的是他而不是自己。司孺手裡拿的毛巾掉在地上,沒有聲音,像某個角落某個東西一樣,碎了,也沒有聲
音。
柯小沫拉回思緒,這是所謂的酒後吐真言嗎?可是,她隻是想忘記書君啊。
司孺站起來,掐滅了煙頭,他說,柯小沫,我們分手吧。
柯小沫一陣眩暈,然後站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司孺,司孺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打算和你走一輩子的。
司孺撥開柯小沫的手,打算和我走一輩子?可你不愛我...我會還你自由的。司孺說完向門走去,柯小沫跑過去擋在門前,眼淚掉下來,
她說,你要相信我,他真的隻是曾經,哦不,他連曾經都稱不上,他不喜歡我,他一直叫我柯丫頭。司孺,我真的決定等今年畢業以
就跟你結婚的...
也許是“結婚”這個字眼對司孺的震撼太大了吧,所以他才會掉下眼淚。所謂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在這一刻化為虛幻。
兩個靈魂抱在一起哭泣,要怎麼形容呢?是原諒她還是接受他?
柯小沫,我相信你。
我們結婚,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漆黑的夜沒有一絲星光,忽然下起了小雨,那麼是有人在嚶嚶的啜泣嗎?
08年4月,柯小沫在去商場的路上遇見書君,那天書君一直很反常,知道後來書君才說,柯丫頭,如果我說想帶你去美國,一輩子,你
同意嗎?
猶如晴天霹靂正中柯小沫腦袋,她要怎麼做呢?曾經那麼渴望的一件事現如今卻來的太晚,若怪,怪誰?書君?柯小沫?還是沒有歲月
可回頭?
柯小沫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來不及了。然後飛速跑開,忘記紅綠燈的存在,書君聽到的柯小沫的最後一句話,隨著汽車的鳴笛聲,尖叫
的呼喊聲和某種液體滴落的聲音一起消逝。
醫院的走廊上,敏君狠狠地一巴掌甩了過來,我說過不怪你和司孺在一起,可是,柯小沫你害死了我哥,奪走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柯
小沫,我恨你,我恨我遇見你,我們的遇見是上天最大的錯誤。
這一巴掌打得柯小沫幾乎摔倒,敏君肯定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吧。對,或許就像敏君說的那樣,他們的相遇是上天最大的錯誤。沒有巧合
的,柯小沫記得很清楚,第一次見到敏君是,出黑板報的粉筆摔成兩段,第一次見到書君時,莫名其妙的書包帶斷掉,第一次真正見到
司孺時,那塊所謂的姻緣石段成兩塊。一切的一切就猶如命中注定一般,終會斷截。
當柯小沫跑開時,當車像潮水一樣飛速駛來時,書君將柯小沫推到安全的人行道,自己卻躺在了車輪底下。柯小沫記得書君水睡著前對
她說,對不起,柯丫頭,其實,我一直,很愛很愛你。
柯小沫始終還是沒有堅持住,氣若遊絲的靠在醫院冰冷的牆滑坐在地板上,哭到心痛,哭到不能呼吸,哭到淚水將雙眼模糊。
6 柯小沫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在心裡鄙視自己,哭也能暈倒。
“小沫”柯小沫這才發現敏君也在病房裡,看到敏君紅腫的眼睛她很心痛,想說些什麼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敏君沉默了一會兒,她說,
你懷孕了你知道嗎?
柯小沫沒有說話,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拒絕書君,給書君留得最後一句話就是,來不及了,因為我們回不去了。
柯小沫在醫院的病床上抱膝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眼淚一刻也沒有乾過。敏君走時問她說,司孺知道嗎?要我告訴他來接你嗎?柯小沫急忙
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告訴他,真的。柯小沫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去做,就像曾經必須麵對那些她不敢也不想麵
對的一切一樣。
柯小沫出院回了學校,然後接到司孺的電話,司孺說,小沫,我要去海南出差,要很久才會回來。
嗯,好,你去吧。柯小沫對著電話流淚,心想好久呢?然後那邊司孺又說,要不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我知道書君的死對你...“我沒事”
柯小沫倔強地說,司孺不要耽誤了工作,快去吧,我在上海等你回來。
隻是,事實上,柯小沫並沒有那麼做。她去了學校,申請退學,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回四川老家,包括司孺,也不曾告訴他有這樣一個
小生命的存在。柯小沫想要自己一個人麵對,已經做了一次殺人凶手,不想再做第二次,這個無辜的小生命就讓她帶著一起長大吧,儘管
曾經很蒼涼,未來很坎坷。
那日,柯小沫去了南山墓地。青灰色的石碑上少年的麵孔依舊精致。
書君,我來是跟你告彆的呢。柯小沫在水泥台階上坐下,微笑著,我要走了,回四川生娃去,也許再也不會回來看你了,因為這裡真的埋
葬了我的青春。
她把背包放在地上,你還記得這個嗎?你送我的20歲生日禮物,一直沒有告訴你20歲生日那天,你讓我哭成了熊貓眼,還有你說這是姻緣石
遇見命中注定的那人會斷成兩塊,可是你也不知道,那個夏天我過完生日回上海見到你的那天它就斷開了,我惡作劇的把它用膠水粘好,卻
在遇見司孺時又斷開了。這樣一來,我就暈了,我不知道到底誰才是我命定的那個人。
柯小沫開始沉默,直到西山有一絲紅霞。她說,不陪你了,明天我就走了。夏天快到了,這裡沒有樹蔭遮涼,可是,四川有啊,我種的,隨
時歡迎你去納涼啊。
柯小沫說完把那塊姻緣石放在書君的石碑前,有的東西,我這輩子都沒勇氣握緊,因為不是我的。
柯小沫從南山回去,坐在公交車上眼淚流了一路沒停,但她的唇角一直輕揚著。柯小沫不屬於這裡,這裡卻留下了柯小沫的悲傷,是不是回
到原點便不再悲涼?
7 2008年5月的這一天,柯小沫記得很清楚,是書君的生日。她還沒吃午飯便跑了出去,,柯小沫去了那條小河邊。那棵曾經的小樹苗已宛若
參天。她記得在這條小河邊,第一次槍強烈的想念書君,第一次為他掉眼淚,第一次情竇初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柯小沫仍然記得,這些
都否定了她的觀點,並不是回到原點便不再悲涼。
柯小沫靠在樹乾上,用手撫摸腹部,才三個月,還要好久寶寶才會出生,柯小沫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司君。也許這個孩子的到來是上天讓
柯小沫選擇另一種方式愛他...
如果不是司孺的到來,柯小沫很可能會靠在樹上睡著。司孺的第一句話是“柯小沫你好殘忍。”是柯小沫太殘忍了吧,若不是敏君,司孺恐怕
一輩子都不會直到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麵對?...
柯小沫無法回答司孺的為什麼,隻能沉默。司孺說,“小沫,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好嗎?”
柯小沫真的傻了,因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柯小沫在這刻變得有點兒小堅強,硬是強忍著淚水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仿佛逃出了那個悲傷
的圈圈,忽然一個踉蹌將她拉回現實。司孺拉住柯小沫不讓她再跑。
也許是因為一直陰雨天的緣故,所以身後正在建設的樓房停工了。柯小沫和司孺就站在工地上。司孺將柯小沫臉上的淚水輕輕擦乾,他說,小
沫,不要讓我走,不要自己一個人麵對好嗎?我們,也都彆哭了,好不好?如果,你心痛,那麼就讓我陪你一起痛,好嗎?小沫。
柯小沫的眼淚沒有停,一直說,司孺,對不起,對不起...
司孺咆哮,柯小沫,柯小沫,柯小沫,我是司孺,是孩子的父親,為什麼你總是據我於千裡之外呢?難道心理有了愧疚生活便不再繼續嗎?不
是的,小沫,路還是要走的,不要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不要對我這麼殘忍。
柯小沫沉默著一直沉默,過了許久她才說,我們一起承擔吧...
風清雲淡的聲音聽在司孺的耳中卻重值千金,他抱緊了柯小沫,一直抱著,直到那一瞬間,地動山搖,世界混淆......
一直忘了說,書君和敏君的生日是每年的5月12日,也就是這一天,2008年5月12日。
後來,柯小沫很內疚,如果自己不任性,如果一直呆在小河邊,如果沒有瘋狂的跑到處處是鐵架的工地上,會不會是另一種結局呢?
可是,沒有如果了。
因為,餘震發生了...
8 我萬萬沒有想到到最後來敘述結局的人竟是我,可是,我很樂意。
2008年5月12日,我在所有人的眼淚和痛苦裡過了24歲生日,當然也包括我自己的那份淚水和痛苦。
我是敏君,書君的孿生妹妹,柯小沫的好朋友,也是曾經深愛過司孺的女生,還是,柯小沫來不及出生的寶寶的乾媽。
當我在電視上看到柯小沫和司孺時,他們的手一直緊握著,可是,他們緊握的手卻沒有了溫度。
當柯小沫在廢墟中醒來時,全身都痛,意識到情況很不樂觀,於是心裡更焦急,勉強扭過頭看到滿頭是血的司孺。柯小沫喊,司孺,
司孺,你醒醒,醒醒啊。然後他真的睜開了眼睛。柯小沫笑了,久違的笑容。她說,司孺,我救你出去。
事實上,司孺為了就柯小沫將她護在身下,而那個鐵架全砸在他一個人身上,柯小沫完全有活動的自由。
小沫,你快走,彆管我,司孺用微弱的聲音對她說,可是,柯小沫說,要走一起走。
如果,柯小沫移動,那麼旁邊的鐵架也會砸在他身上,所以她不能。
柯小沫,我說你走,聽到沒?你一定要平安出去好嗎?還有我們的孩子。
柯小沫的眼淚流到被她壓在頭下的他的手臂上,她說,我不走,如果不是今天,我可能不會知道自己這麼在乎你。還有,你說的,不
要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的。柯小沫伸手拉住了司孺沾滿血的手,緊緊地。
——柯小沫。
——彆說話,相信會有人來就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我看到我哥,柯小沫和司孺,還有他們的孩子。在一片燦爛的花海裡,柯小沫和司孺並肩坐在一起,眉宇間
透露出幸福的氣息,她的懷裡抱著嬰孩,而我哥,則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他深愛的她幸福。很奇怪,夢裡還有我,我坐在我哥腳邊,
看著司孺笑。
那是個沒有煩惱的地方,叫天國。
醒來後,電視裡正放著一首歌《讓世界充滿愛》。
輕輕地捧著你的臉,
為你把眼淚擦乾 ,
這顆心永遠屬於你 ,
告訴我不再孤單 。
夢裡為什麼會有我呢?嗬嗬,因為我是癌症晚期,三個月的生命,我見證了一個永恒的日子。此後,我知道天下太平,現世安穩。
4月到6月。我走完了我的人生,當那條代表生命的線段呈直線時,我看見我哥在向我揮手。
他說,當愛變成遺憾時就成了一種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