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是真的拿三個繼子繼兒媳當寶嗎?
不,她隻是沒有自己的兒子而已。
往日這些話不能在彆人耳邊念,隻有長女柳漁是能讓她放心念叨的人,可從前這話隻有王氏自己念,柳漁大多時候都隻是安慰安慰她,並不會附和著說什麼。
今日這話不再是她自己念叨,從長女口中說了出來,王氏頓生被人認同了的感覺。是啊,女兒也憐她命苦,她可不就是命苦嗎?一時竟就悲從心來,覺得自己當真苦比黃連了。
柳漁見這話已是起效,拉著王氏,紅著眼眶道:“女兒隻願幫娘掙足體麵,卻沒想到……都怪我,怪我今日看繡鋪裡的娘子做活看得入神,銀錢丟了也沒覺察出來。”
“刺繡?”這話柳漁提了第二遍了,王氏才終於留心到,她一下子從自怨自艾中清醒了過來,一個激靈問道:“你能學到刺繡的手藝?”
柳漁麵上浮起些許靦腆,“現在還不能,但再多看些時日,自己再琢磨琢磨應該就能會了,我瞧著並不很難。”
王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長女有多聰慧她是很清楚的,當年不過是看過幾回旁人打絡子,自己回來琢磨琢磨就會了,後邊更是翻出了許多繁複花樣,鎮上繡鋪很願意收她的貨,這些年僅憑打絡子每年也能給家裡添個五六貫的進項,很是為她在男人和繼子麵前爭了幾分臉麵。
現在她說能學會刺繡,王氏幾乎已經想象得到長女以後能替她賺來更多銀錢時的體麵風光了。
她轉憂為喜,一雙眼裡直放光,興奮地在屋裡踱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患得患失問道:“那人家能就那樣叫你偷學了去?”
“就隻能機靈點,常往那幾家繡鋪轉轉。”柳漁笑容靦腆,一如從前每次被王氏誇讚時的模樣,一時又低聲將話轉回了正題,“娘,我今日丟了銀錢的事怎麼辦,若叫爹知道了,他還許我往鎮上去嗎?會不會還帶累您看爹和兄長的臉色?”
帶累,自然是會的,哪怕她先聲奪人罰了柳漁,自己在老頭子那裡也少不得吃一個管教無方的掛落,還要叫繼子和兒媳瞧了熱鬨。
不過王氏此時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女兒丟了五串錢這事上了,雖氣柳漁給她惹事,可長女自來孝順,出了事不怕自己會受罰,還先想著怕牽累她這個當娘的,今兒又是因著想偷學刺繡在鎮裡逗留才出的這事,連消帶打的,她那點子氣就消得七七八八了。
半貫錢是很多,可比起女兒能學會刺繡這件事能帶給她的好處和體麵來,又委實不值什麼,見柳漁惶惶不安,她反倒安撫的拍了拍柳漁的手,道:“彆怕,你在屋裡等著。”
說著就輕手輕腳出了柳漁房間,悄悄摸回了她和柳康笙屋裡,做賊般地掩上了房門。
柳漁站在半昏半暗的光影裡看著這一幕,臉上的不安、驚懼淡去,淡成一抹空洞洞的嘲諷。
原來王氏也會有肯抬手護一護她的時候,隻是這樣的抬手相護,赤誠至孝換不來,巧言算計倒可得。
她唇邊勾起一抹譏誚,不知是為現在的王氏,還是為曾經的自己。
正好,她剩的也隻有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