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這盞燈已是用不著。
“挽翠。”宋奾叫了聲,“外間的燈也熄了。”
挽翠自然答應,輕輕一吹,整間屋子陷入一片昏暗與沉靜,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宋奾在黑暗中揚了唇角,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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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前院書房則一片燈火通明,衛淩卸下一身疲憊,坐在案前捏了捏手腕,白亦在底下說話:“郎君,您離開這一月裡盛京城一切如常,宮裡的魏公公三日前來過,說讓您回來後進宮一趟。”
衛淩一襲玄色緞子衣袍,正襟危坐,神色肅然,白亦不敢抬頭,繼續彙報:“郡主也來問過您的去向,屬下將您囑咐的話交代了郡主。”
“父親呢?”衛淩突然問。
“將軍前些日子與陳尚書在外頭飲酒,失手打傷了酒肆的小二,郡主將這事壓了下來。”
東夏朝律例嚴明,為官者講究清正廉潔,當朝天子又自詡愛民如子,因此這事鬨大對將軍府並無益處。
衛淩突然輕笑了聲,麵無表情問道:“失手?”
這話白亦與白澤可不敢接,靜默一旁。
好在衛淩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道:“給魏公公去個消息,我明日進宮。”
“是。”
衛淩抬起眼前的茶盞抿了一口,眉頭皺起來,立於一旁的白澤以為茶涼了,立即吩咐下人換新的茶水來,卻突然又聽到他說:“怎麼是茶?”
負責管理琉瓔軒上下內務的白亦心下一凜,可是茶出現了什麼問題?
不應當啊,自家郎君喝的天山白茶他都一直小心存放著,伺候的下人也是慣常用的,哪會出現什麼差錯。
白亦悄悄抬眼,瞥見上頭的人有那麼些微微不自然,不過一瞬又壓了下去,繼續喝了一口手裡的茶。
過了一會,白亦見他神色如常,這才說:“前兩日夫人摔了跤,昏了一日,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以往夫人身子不舒服了,都會派人來前院告知一聲,其實夫人的用意白亦怎會不懂,不過是想讓郎君回後院一趟罷了,可那時郎君不是不在就是在忙,鮮少有時間能過去。
白亦想著,若說這世上有誰是真心關心自家郎君的,那夫人必是其中一個,這三年來實實在在做的他們都看在眼中,對郎君的上心程度比郡主還要滿上三分。
可惜郎君性子冷,尤其自竟軒公子過世後,郎君就像換了個人般,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他與白澤若不是從小就跟著,現在哪能得了這個近身伺候的活?
一回幾回下來,郎君給到夫人的回應著實不算多,而夫人眼裡的失望恐怕隻有他自己瞧不見了。
這回昏了一日可不是個小事,白亦心裡揣摩著,還是說了出來,說完又小心低下頭去。
而上首的衛淩一頓,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隨口問了句:“大夫可看過了?”
“看過了,隻是聽後院伺候的下人說夫人這兩日有些狀態不太對,不知是不是頭嗑著的緣由......”
白澤突然咳嗽一聲,白亦猛然驚醒,自覺多言,趕緊道:“應是無礙,郎君無需擔憂。”
白亦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郎君風塵仆仆趕回來還沒得好好休息呢,他平白提夫人做什麼,要看什麼時候不能看,何須急於這一時半刻。
“嗯。”衛淩應了聲,視線移至那套紫砂茶具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郎君好生休息,屬下告退。”白亦拱著手道。
待白亦倆人退到門口,又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罷了,白亦隨我回去看看。”
主仆倆往後院走去,白亦默默跟在身後不敢出聲,心底卻是有些欣慰,他通常雖隻管著前院,可夫人昏過去那日府裡沒人來探望他卻是知曉的。
夫人平時待他們不差,平易近人又沒有架子,主人家的那些個事他們管不著,但是誰好誰壞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郎君這回回了後院,夫人應當是會高興的。
不過須臾,白亦看著黑魆魆的後院陷入了沉思,低聲襯道:“夫人不是知曉了郎君今夜回府了嗎,怎麼這麼早就熄燈休息了?”
衛淩沒聽見,看著連簷下的宮燈都熄了的後院,沉默不語。
白亦站在他身後,一邊說:“夫人許是剛剛才歇下,還沒睡著呢,郎君今晚可要宿在後院?”
“不了,回吧。”衛淩轉身即走,未做一刻停留。
白亦就著淺薄的月光瞧見了他臉上的神色,不由一愣,怎麼竟還微微有絲怒氣?難不成是氣夫人不等他?
白亦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