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嫁過來之前便聽娘說過衛家的情況,衛家二十年前是山中獵戶,下山後底子薄,是大河村最窮苦的幾戶人家之一,家中隻有幾畝薄田,一年的產出刨去稅後,怕是不夠家中兩個大男人嚼用,嫁過去怕是要餓肚子。
娘更是直言,隻怕他們家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的底子都用來給衛大虎成親了,如今家中許是沒有餘錢周轉日常生活,她嫁過來後可萬萬不要因此煩悶,更不能有絲毫嫌棄之態,不能和衛大虎鬨彆扭等等……
家中有無銀錢周轉日常尚不可知,隻這一年產出不夠家中兩個大男人嚼用這話,眼下瞧著是半點做不得假。桃花捧著雞蛋羹,瞧著自家男人抱著木盆吃飯的豪邁姿態,整個人陷入了某種茫然的狀況裡。
衛大虎這一頓飯,可以頂她三天的量了。
家中那兩畝薄田真的可以養活他們一家三口嗎?
飯桌上是昨日酒席剩下的吃食,衛大虎不知是圖省事還是不會做飯,他把所有的剩菜全部混在一起煮,青菜葉的顏色不知是因為隔了一晚的原因,還是灶頭火燒太旺,如今已經徹底脫了水份,瞧著跟她在錢家給豬煮的豬食差不了太多。
一大盆菜,桃花硬是不知如何下筷。
在錢家,因三爹錢廚子的關係,家中十天半月能見一回肉,但平日裡即便是吃野菜,亦是收拾的乾乾淨淨,瞧著便讓人充滿食欲。
桃花這些年在錢家雖有乾不完的活計,每日操勞個沒完,卻也因為勤快肯乾,把廚房拾掇乾乾淨淨,偶爾錢廚子有活計忙不過來時便會喊上她打下手,雖隻是乾點在旁邊候著聽使喚的小活計,她在暗中亦偷學了不少本事,做席的大梁挑不起來,若隻是家中灶房那三兩事,對她而言卻是信手拈來。
故而,她現下瞅著衛大虎這粗糙的做飯手藝,屬實有些瞧不過眼,那些肉啊菜的,真真是被糟蹋的叫人心疼。
雖是剩菜剩飯,她也能拾掇出個像樣模樣來,日後灶房裡的活計是決計不能再交給他了。
一家人用了朝食,桃花攔著衛大虎要收拾的手,麻利地把碗筷拿去灶房,擦了桌子,之後便待在灶房收拾。
許是家中男人身材高大,衛家的房子雖是土屋,但房梁很高,便是灶房都比錢家的高出許多來。灶台又大又寬敞,便是牆角堆著兩捆柴火,旁邊還有一個碗櫃,落腳的地方亦不逼仄。
家裡有一口大鐵鍋,這是桃花最滿意的地方。
錢家有鐵鍋,還是因為錢廚子的關係,就她所知,杏花村許多人家家裡都沒有鍋。鐵鍋不便宜,有些人家連糧食都不夠吃,哪會花這個冤枉錢去打鍋,追求美食這種事情是富裕人家才會乾的,而許多人家隻想活著便好。
衛家既不富裕,朝食那一鍋亂七八糟的剩菜剩飯也不像追求滋味的人家,怎地還大手筆打了口大鐵鍋呢?
桃花實在想不通。
桃花收拾灶房時,衛大虎在院子裡衝洗借來的桌椅,待會兒日頭上來曬乾後便可還於舅舅家。新婚小夫妻各忙各的,灶房缺了水,桃花便叫衛大虎拎一桶水進來,彼此各不相擾,行動間又滿是溫馨小意。
衛老頭坐在院子裡篾竹片,昨日圍院子的籬笆被拆了一半,他乾脆叫衛大虎把另外一半也拆了:“待會兒你去竹林砍兩捆竹子,咱圍個新的,圍嚴實些,攔著點蛇蟲鼠蟻。”
他們家就在深山山腳下,夏日裡蛇蟲鼠蟻多,冬日裡若遇到尋覓不到吃食的野獸,那些玩意兒結伴下山時,他們家首當其衝會遭受攻擊。衛老頭和衛大虎不怕這些儲備糧,但如今家裡有了女子,院牆圍的高些,紮實些,雖是無法抵禦野獸,蛇鼠這般小東西倒能避免一些。
衛大虎瞅了眼在灶房裡打轉的桃花,心想女人家都害怕那長長一條的東西,他日後抓到可萬萬不能帶回家,免得嚇到媳婦:“爹,家中有沒有驅蟲的藥粉?你給後屋撒一些,彆讓那些軟趴趴的東西鑽進院子裡來。”
“往日裡是你怕那些玩意兒,還是我怕?驅蟲藥沒有,餌倒是有一些,你要?”衛老頭頭也不抬道。
要啥啊,他還能把後山的蛇給抓完不成?
衛大虎不想和他爹說話了,進屋拿了砍刀,站在院子裡衝灶房裡的桃花喊道:“媳婦,我去後山砍竹子,你要在家還是同我一起去?”
桃花正忙著,灶房的事乾完,院裡還有一大摞碗筷要清洗,哪有時間同他去後山砍竹子,她擦了擦汗道:“你去吧,我抓緊時間把院子裡的碗筷清洗出來,晚些時候一起去還給舅舅家。”
“好。”衛大虎把刀彆再腰後,同爹說了一聲,便從屋後小路上了山。
桃花擦洗碗櫃時,衛老頭抱著個壇子進了灶房。
桃花扭頭叫了聲爹,衛老頭把壇子放灶台上,道:“裡頭是蜂蜜,昨日擺席,你大舅家的媳婦見家裡人多,便把壇子搬去了我屋裡。日後家裡這些東西都由你收著,怎麼著用,你自個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