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錢家。
趙素芬今日一大早就起來灑掃屋子,連雞都趕去了後院,不準它們在院子裡拉屎臟地方。
錢狗子從昨日便聽娘一直念叨姐姐今日要回家,他難得沒有跑出去玩耍,蹲在院子裡和錢串子錢簍子兄弟倆玩挑木棍,時不時問一句“姐回來了嗎”“那個大高個姐夫來了嗎”,鬨得趙素芬煩不勝煩。
“今日才換的衣裳就玩得一身泥巴,你娘我一天啥事也不乾了,就待在家裡給你洗衣裳算了!”趙素芬看著他就來氣,在院裡子轉了兩圈,在屋簷下的柴火垛裡一通翻找,找了根棍子,氣勢洶洶朝錢狗子撅起的屁股蛋招呼,“一天天不安生,不是在村裡招雞鬥狗,就是帶著串子簍子在家中惹禍,昨日你們王大娘說在村頭河邊瞧見你們仨了,你們是不是想下水?老娘揍死你!”
“啊啊啊,娘您乾嘛呀!”錢狗子和兩個侄兒玩的好好的,見她娘舉著棍子真要揍人,立馬捂著屁股從地上蹦起來,大叫著丟了手頭的小木棍,頭也不回就往外麵跑,“沒想下河,我哪裡敢下河啊!是串子想下河,我攔著不讓他下呢!”
錢串子被比自己還小的小叔賣了,見後奶舉起棍子要揍他,他忙拉著簍子往外跑,邊跑嘴裡還大喊著:“你是後奶,你不是我親奶!你不能打我!你打我我就告訴我娘!”
趙素芬氣得夠嗆,追到門口,衝著他們仨背影罵:“若再讓我聽見誰說你們下河去耍,我管你親的後的,定打斷你們的腿!”
錢狗子一溜煙跑到村口,有扛著鋤頭的漢子看見他,嘴裡打趣道:“狗子,你又帶著兩個侄兒闖禍,小心回頭你爹揍你啊。”
“我才沒帶他們倆呢,是他們自己要跟著我。”錢狗子不高興地瞅了他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突然開口,“朱三叔,我昨日瞧見你給村尾的陳大娘擔柴火了,你給沒有漢子的婆娘擔柴火,我朱三嬸知道了不會生氣嗎?”他故作天真問道。
朱三叔險些沒被他嚇到,連忙轉頭四下張望,蹲下身要捂他嘴巴,嘴裡連聲討饒:“我的小祖宗誒,你娘到底給你喂的啥啊,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多心眼!三叔給你討饒好吧,你可莫要把這件事掛在嘴邊,我隻是瞧她一個婦人家可憐順手幫個忙,這事兒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你朱三嬸!”
錢狗子敷衍點頭:“嗯嗯。”
朱三叔再三囑咐他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彆人,錢狗子煩得不得了,乾脆利落推開他跑出了村。
找了個小山坡坐著,錢狗子折了根順眼的小草塞嘴裡嚼著,雙眼盯著進村的必經之路,就這般張望他姐的身影。
錢串子拉著錢簍子跑過來,倆人在錢狗子身邊找了塊地跟著坐下,兄倆弟嘀嘀咕咕說話,眼睛扒拉著草,想找一根錢狗子嘴裡差不多模樣的。
錢串子是錢大哥家的兒子,錢簍子是錢二哥家的兒子,錢串子比錢狗子還要大兩歲,卻不知為何,倆人從小就喜歡跟在小叔錢狗子身後跑,村裡人也因此喜歡拿這件事說笑,見著錢狗子便會說“狗子小叔又帶著兩個侄兒玩啊”,錢狗子小時候聽不出好歹,還得意洋洋點頭,覺得自個帶著倆跟班十分威風。
後來長大些,見家中兩個嫂嫂對姐姐很不友善,什麼活計都丟給她做,他就去找爹告狀,爹隻說“家裡不養閒人”。
可他覺得大嫂更像閒人,家裡還不是養著她了。
後來,他也忘了是哪一次,他帶著兩個侄兒跟屁蟲在村裡玩時,聽見幾個碎嘴婆子說他姐不是他爹的女兒,是他娘從外麵帶進來的。
是吧,他姐叫李桃花,而他叫錢來福,他倆都不是一個姓。
但他們是一個娘啊,而且姐姐最疼他了。
錢狗子望著進村唯一的那條路,小臉迎風,稚嫩的麵容掛滿了惆悵,他小大人般歎了口氣,認真道:“串子,你以後不要再和我玩了。”
正在找草吃的錢串子嚇一跳,他可愛和小叔玩了,村裡就沒有小孩不愛和小叔玩,小叔是他們杏花村的村霸,連村裡的大鵝都怕他。他頓時急了:“乾啥啊,小叔,你乾啥不和我玩?”
“你說我娘不是你親奶,那你就不是我親侄兒,我不和你玩兒了。”錢狗子揮手趕他們,“你們彆坐這兒,這是我發現的小山坡,是我的地方,我不允許外人霸占我的領地。”
“小叔,我們可是一家人啊!我們都姓錢!”錢串子不走,反而歪著腦袋瞅他,“小叔你是不是生病了腦子不好了?”
“你才腦子不好了。”錢狗子不高興了,伸手推他,“你不是我娘的親孫子,你就不是我的親侄兒,我不和你玩兒了!走!你給我走遠點!”
叔侄二人推攘,錢簍子啥也不懂,還趴在地上找草。
錢狗子見他們倆不走,那是滿肚子的火。
錢串子也生氣了,咋地了嘛,怎麼就突然不是一家人了,明明大家都姓錢,於是也不高興了,叔侄二人你推我我推你,眼瞅著要打起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狗子不準打架!”
錢狗子立馬推開趴在身上的錢串子,起身哇啦啦朝著大路跑去,見他姐急衝衝朝他們方向走來,眼睛突然就不聽話開始尿尿了,兩條小短腿掄成了圈,衝過去撲進桃花懷裡,哭喊道:“姐,姐我好想你!姐,娘要打我!”
桃花被他撞得往後連退好幾步,顧不上聽他告狀,見他哭的淒慘,仿佛受了多大委屈,連忙問道:“咋了,這是咋了?是不是剛剛和串子打架傷到哪兒了?啊,哪兒疼啊?你說話,你給姐指哪兒疼,狗子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