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有點嘈雜,他好像沒聽清她的話,並沒有回答她。
“我要走了,汁桃。”董學成垂下眼瞼,目光不再看向窗外。
“正好我也回去,兒子這會怕是被吵醒了,他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看不見我會著急。”其實完全是她想多了,反而是單星回擔心她迷迷糊糊走丟了。
“送送我吧,看著我走。”他卑微地央求。
段汁桃想不通他這麼個大男人有什麼好送的,又不是三歲的孩子,再說在這車上還能送到哪去呀,頂多在車門這跟他說再見。
“這一次,也叫你看看我的背影。”他執拗的說。
段汁桃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他會大半夜出現在這趟列車上了,大約也弄清楚了他根本不是去什麼白城……
她逃避的眼神不敢對上他如炬的目光。
“嗯。”她輕聲應著,算是滿足他一個小小的心願,報答他剛剛帶花卷上了廁所。
人群的躁動在列車開門的那一刻達到頂峰,這一站下車的人不多不少,將近一分鐘才差不多下完。
臨彆前,董學成笑著伸手捋了捋她懷裡的花卷,視線不再看她,跳下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疊成四方豆腐塊的手帕迅速往她懷裡一丟。
等段汁桃慌亂接妥再抬起頭的時候,他已經背對著她揚起手,逐步在晝亮的車站燈光裡向黑暗走去,直至和幽深的夜色融為一體,再也不見。
打開帕子,裡麵是一個墜著紅寶石的金戒指,看樣子有些年歲了,戒指的黃金圈都磨得舊濁了,隻有那顆晶瑩無瑕的紅寶石經過歲月的洗禮,鴿血一般越發璀璨通透。
董學成還是沒有說出口,這是他十五歲那年偷了他太奶奶的傳家戒指,準備送給段汁桃的。
其實也不算偷,因為太奶早就說過,這枚戒指是留給他意中人的,隻不過他提早預支了而已。
在他手裡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離婚的時候前妻把戒指撂了狠狠砸在他臉上,他那時候就心想,還我也好,本來也不是送給你的。
這戒指是一根入骨的刺,前妻愛戴著它招搖,那鴿血一樣的紅便時常在他的眼前晃悠,叫他總是時不時想起這戒指原本該送出去的主人。
這樣的東西留著,施了咒一般,早就預示了他那一段婚姻的心不在焉。
於是十幾年後,他決定還是把它送給段汁桃。
這東西不能留,留了,往後新的感情也不會好。
“媽,不是這一站下車。”
身後響起的聲音讓段汁桃嚇了一激靈,趕緊捏攏手帕藏起戒指。
兒子單星回不知什麼時候睡眼惺忪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應該是醒了不見她,出來找了。
“哦。”
“回座位吧,花卷尿完了嗎?”單星回的眸光往車門外的夜色一角輕輕一瞥。
“尿完了,好大一泡,又黃又騷。”
懷裡的花卷睡態朦朧,聽見小主人的聲音,懶倦地掀開半縫眼,定定地望著他,似乎想學舌些什麼,可惜它終究不會人語,隻堅持了不到十秒鐘的吐露欲望,就又沉甸甸地合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