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翠芝把手裡的籃子撂到段汁桃的手上,回頭接過單星回遞來的茶杯,便道:“錦瀾院今天開天辟地似的熱鬨,來新人了,那院裡都是高級人才的彆墅,同一個屋裡一頭喜一頭喪,看了真叫人心裡感慨。”
家屬院也分三六九等,拖家帶口的博士住筒子樓,稍有資曆的分配新公寓,再往上些的批平房獨門獨院,要是院長、校長、特聘教授這級彆的,便都安排在錦瀾院的彆墅裡。
段汁桃想起剛剛丈夫和兒子的對話,很快便明白過來吾翠芝口中的錦瀾院新人就是和兒子一起插班的新同學一家。
“沈校長的兒媳婦在美國得肺癌死了,年紀輕輕才三十出頭,怎麼會害那樣的病呢?叫我說就是沈校長的兒子害的,他兒子那會上初中在附中的時候就抽大煙,不聽話得厲害,班主任和校長輪番上錦瀾院苦口婆心地家訪。後來找著這麼個好媳婦兒,聽說是在美國留學認識的,才改了性兒變乖,兩口子在美國一口氣念到博士,出息了,不過聽說沈的抽煙毛病還是沒改,你說這事兒也怪,怎麼抽煙的人沒事,反倒是嗆煙的人有事呢?”
段汁桃聽了也覺得可惜,聽兒子單星回回來說,一起插班的女同學生的極其漂亮,登上講台自我介紹的時候,連英語口語都非常地道,班上的男生沒有不看直眼兒的。
於是不由地聯想到那個如花年紀就因病痛折磨而喪命的女子,一定也生的很是好看。
“這病就是這樣,什麼時候得,什麼時候死,就跟閻王今夜下菜譜似的,看準是你了,你準跑不了;沒點到你,你就是往煙酒裡死裡蹦躂折騰,照樣大活人一個。”這些年村裡陸陸續續也有人得癌症,走得都很快,有些剛查出來人不到一星期就沒了。
吾翠芝看著單星回回屋的背影想起什麼似的,回過神道:“你家星回也插班去初一,不會和沈校長家的姑娘湊一起了吧?”
段汁桃撫了撫膝頭褲子的褶皺,道:“是一個班。”
吾翠芝“啊”了一聲,感歎說:“這姑娘不簡單。”
單星回回屋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便聽吾翠芝拍掌道:“沈校長家的根苗沒一個簡單的。這姑娘打小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除了皮子是中國相,其餘和美國人也沒什麼區彆。沈校長家就兩個孩子,大的那個不用說了,不是咱們平頭百姓能議論的,小的這個就是這丫頭的爸,沈校長家那口子還是咱們中國人的老傳統,又這麼一個獨苗兒子,覺得兒子媳婦又不在中國工作,多生幾個孩子便也礙不著什麼。這麼些年,老太太就年年催這他們兩口子再給她添個孫子,她便萬事足夠了。”
握起茶杯,倒不急著喝,接著道:“可現在的小年輕光顧著享受生活,誰樂意多生孩子?為著這事,婆媳兩個生出嫌隙,多年不往來了。如今兒媳婦翹了腳,沈家是大門戶,這麼多人瞧著呢,那老太太心裡就是再不滿兒媳婦,好歹也作出一副傷心模樣應付悠悠眾口啊……但人家偏不!這回老太太犟著脾氣,下午兒子孫女和兒媳婦的骨灰剛下飛機落腳,卻死活不叫兒媳婦的骨灰進門,說不認這擺譜的兒媳,叫兒子和孫女堵在錦瀾院彆墅門口下不來台麵,還聯係了殯儀館的人,叫人直接把骨灰盒領走。”
段汁桃瞪大眼,不可置信般道:“是、是沈校長的家屬嗎?高級知識分子家庭還能有這麼封建的思想?就是我公公婆婆那會,都沒硬下頭皮喊我生兒子,知道我懷了,滿心滿眼都說無論男女,星回他爸不能丟了工作,隻生這一個。”
其實公婆實在也是怕了,他們年輕的時候下了七八個崽,死的死,折的折,不計是男孩或者女孩,能養活下來便已經謝天謝地了。到了四十幾歲,老兩口才生下單琮容,提心吊膽地一路拉扯大,輪到孫輩,再不敢有更多的奢望,隻要孩子健康,管他是男是女,都把這個孩子寵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