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卻又淌著河水摸石子的夜晚。
有人在冰涼的河水裡摸到了驚喜,有人觸摸到了驚嚇。
沈歲進捧著和媽媽在普林斯頓大學草坪上照的相片,一遍遍地擦拭,滴答的眼淚很快就漫在了相框的玻璃鏡片上。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儘管這空蕩蕩新買的歐式公主床上還沒有鋪上被褥,她還是伏在生硬的席夢思上克製不住地哭了出來。
她難過,是因為爸爸今天叫了那個女人來幫他們搬新家買家具。
他明知道她討厭那個女人,早在美國,父母就因為這個女人發生過激烈的爭吵。
這個女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知疲倦地給父親寫著郵件,有時還會賣弄風騷地附上她的個人寫真。
郵件的內容無非是說些國內陳芝麻爛穀子的小事,比如她晉升了、她相親了、她相親失敗了……
她寫這些的時候善於偽裝成一個妹妹的口吻,向遠在他國的“兄長”傾訴著她的日常。
而落款,卻是野心昭昭又曖昧的一個“吟”字。
母親無意間在父親的郵箱裡發現了這些惱人的桃色郵件,好在據母親說,父親隻在他們相戀前回複過這些郵件幾封,和母親戀愛結婚後,這些郵件很多時候,他都懶得去點開。
但那次父母在和睦婚姻裡鮮少的爭吵,卻在年幼的沈歲進心裡埋下了一顆嫌惡的種子。
她討厭這個自作多情的女人,雖然素未蒙麵,但卻一點不妨礙她把她的相貌牢牢刻在心中,並且時常加以“誠摯”的問候。
伏在還未撕去包膜的冰冷席夢思上,哭了一會,沈歲進擦乾了眼淚,從床上起身,重新在床頭櫃擺好了與母親的合照。
父親去實驗室熟悉場地了,家裡隻留下她和那個女人,萬一父親回來,自己絕不允許他們兩個人有單獨相處的時刻,她要替早逝的母親守衛起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去臉盆架前洗了把臉,沈歲進便擰開了房門的鎖。
那個女人似乎已經回去了,屋內和院子裡都不見她的身影,搬運的工人搬完最後一趟行李也逐漸散去。
她跨出門檻,踱步到院子裡,意外地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爸,你今晚還泡腳嗎?”
“等你媽回來再燒水吧,她聊天怎麼聊這麼久?”
“那我先燒水泡一泡,在故宮轉了一天,腳底都磨出了泡。”
四隻眼睛隔著一道矮牆在黑夜裡碰撞到一起,單星回嚇得在院子裡打好水的水壺都彈掉了蓋子,驚叫一聲:“你怎麼在這兒?”
沈歲進意外的嬌笑出聲:“真巧,咱們不僅是新同桌,還成了新鄰居。”
“你搬到隔壁院兒了?”單星回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茶壺蓋子,重新安裝好。
“上午剛搬來的。這院子的牆真矮,早上我還嫌它不夠遮擋,讓我爸找泥瓦匠加蓋得高一點,現在覺得就這樣也挺好。”沈歲進笑眯眯的,忽然覺得和新同桌緣分真是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