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把火銃放在前麵,馬隊放在後麵,第一發火/彈命中後,立刻退後填充彈/藥,這樣三個人輪流出擊,韃子一定沒有反抗之機!”他又指著那紙上的長矛,眼神更加篤定,“還有這長矛,應當排在最後,韃子多用彎刀,必須要近身之後才能傷人,這矛兵便是為了補足火槍的缺失,如若一擊不中,還可把韃子挑下馬!”
竟與景王那日所說分毫不差,隻是言辭不及景王文雅,卻比景王所說的通俗易懂許多:“我照著你說的試。”薛時祁道,想到這軍陣他費心研究數日仍不得要領,施蠻卻隻看一眼便能看出關竅,心中酸澀之餘,更生感慨,“等到了雲中,你也留在我身邊幫我看文書罷。”他頓了頓,忽想到他還不知景王如此看重他是何緣故,便又補充道,“隻消殿下不需用你。”
,
到雲中後,秦赫便把施承毓要了過去,薛時祁這才知道,雲中郡由睿王舊部宣武將軍鐘深鎮守,撤防之後朝中便又委派一位監軍孟柏,前日雲中城中一待嫁少女與母親到集市中買新婚用品,韃靼人看中少女美貌,糾結同夥強搶,施蠻挺身而出相救,韃靼人遂惱羞成怒殺死母女二人。
此事激起民憤,鐘深惱怒,主張務必嚴懲,然孟柏害怕再起戰事,遂隻欲壓下此事,稱乃是少女與施蠻有私,責打他二十棍。韃靼人洋洋得意,更認定秦人軟弱易欺,公然在城中劫掠,甚至深入河西,鐘深帶兵還擊,才堪堪將韃靼軍隊擊退。
若僅僅是冤枉施蠻一人,還稱不上大事,偏生還釀成了大禍,這可不是能輕易事了的。孟柏騎虎難下,便想殺施蠻滅口,如此景王過來也是死無對證,但鐘深也不甘坐以待斃,秘密安排施蠻南逃至茂州府,帶上他的信物尋求景王庇佑,是以來到雲中後,孟柏本以為死無對證百般狡辯,薛時祁帶施蠻出來,才堵住他的口,坐實他斷案不公。
“君領監軍之職,卻徇私枉法,釀成大禍,往後軍中之事,不必置喙了。”秦赫冷冷道,薛時祁有些失落,以為秦赫對孟柏應當同那茂州府知府一般一劍殺了才叫爽快,卻也不敢多嘴,隻等著一會兒領施蠻回去。孟柏告罪退下後,秦赫看向施蠻,眼中既有欣賞,又有憐惜:“此番是你見義勇為,但搶掠之事,並不罕見,難得你不僅衝冠一怒,孟柏威逼之下,也不曾妥協,如此看來,你品性的確高潔。”
“殿下想錯了。”施蠻道,秦赫不禁有些訝異地望著他,與如此奪目的容色對視實非他此前敢於想見,況論此人還是剛剛才為他主持公道的貴人,施蠻臉上微有羞慚紅色,趕緊叩首想要回避這樣的對視,“奴之所以拔劍而出,是因奴父母皆乃韃子所殺,姐姐亦因不堪受辱自儘,奴在集市上遇到那對母女,便好似遇到昔年無能為力的奴和姐姐。”他聲音中帶了哭腔,砰砰又是磕了兩個頭,“但奴終究還是未能救下二人!”
帳內一時寂寂,薛時祁低下頭,想著若是受辱的是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們,自己必然也是雖死不易。座上,秦赫垂眸,李登幾番望他,眼中隱隱有擔憂之色,良久,秦赫才緩緩道:“你父母死於韃子之手,孤父母亦死於韃子之手,施蠻這個名字潦草了些,你既因父母之故深恨韃子,往後,你便名‘承毓’。”他起身,親自扶起施蠻,“你是騎奴出身,想來騎術尚可,往後到孤帳下做親兵罷。”
施承毓。薛時祁咀嚼著這個名字,覺得是比蠻子好聽。他並不知曉的是,在薛明琬的記憶裡,在她成為皇後後所知曉的世界裡,施承毓從來沒有“施蠻”這個舊名,那時的他,已是秦赫親封的定北侯,是經略安西、領四鎮事的驃騎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