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遠遠一瞧背影,不由出聲。
“瞧著應該是少爺。”
林氏也往月洞門那邊張望了一下,一簇燈火遠了,人也瞧不見了。
自從葛照榮做了東陵的知府,葛家的生意便都交到了葛照榮的兒子——葛影虹的手裡,而葛家大部分的產業都在塗州和其他幾個地方,葛影虹是不常回東陵的。
戚寸心卻看著廊內的燈籠,想的是方才那青年匆匆掠過燈影之下時,那一身織錦衣袍柔亮潤澤,漂亮得很。
那樣的緞子,要是穿在謝緲身上,一定很好看吧?
領過月錢之後,戚寸心便回到廚房裡忙了一上午,葛影虹回來了,葛府尊那邊勾的菜品單子又添了好些菜,比往日還要更鋪張。
這一忙,就忙得不可開交。
等到晚上天擦黑,戚寸心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南院,卻又悄悄開了角門出了府。
立在檀溪巷最裡側的那道門前,戚寸心還未站上階梯去叩門,卻聽一道清泠的聲音傳來:“戚寸心。”
她一轉頭,便見那少年穿著一身玉色衣袍,身形清瘦挺拔,他提著一盞燈,身後是若有若無的霧氣,漆黑天幕裡,略微點綴幾顆疏星。
“你這是去哪兒了?”戚寸心問他。
“和溫老先生下棋,忘了時辰。”
少年走近她,伸手推開院門。
兩人進了屋子點燃燭火,小黑貓一下跳上桌,當著兩人的麵,喵喵叫個不停。
戚寸心在桌前坐下來,喂小貓吃了個小魚乾,抬頭衝他笑,“它喵喵叫的聲音就好像在叫你似的。”
少年也和她坐在一處,聞聲隻是笑,也不說話。
“我有一樣東西給你。”
但隔了一會兒,他卻忽然開口。
“什麼?”
戚寸心忙轉頭看他。
謝緲從腰間拿出一條銀質的手串,一顆顆鏤空的銀珠串成,還墜了個小巧的銀鈴鐺,他適時將她的手拉過來,將手串戴在她的手腕,又用紅絲一圈又一圈在末端纏緊。
鈴鐺的聲音清脆,一直隨著她手腕的晃動而發出響聲。
綁好之後,謝緲低眼打量片刻,他眉眼添了些淺淡的笑意。
“緲緲,你買這個,是不是把學堂發的月錢都用光了?”
冷不丁的,他聽見她的聲音。
謝緲抬頭,正見小姑娘摸著那手串,臉上驚喜的笑容一下收斂,她的眼睛大睜了些,“你是不是還借錢了?”
少年愣了一下。
戚寸心隻當他是默認,她明明想說些什麼的,但見他那樣一雙無辜純澈的眼睛,她憋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布兜裡的錢袋遞到他手裡,蔫蔫地說,“是問溫老先生借的嗎?先用這些還了吧。”
“你不喜歡嗎?”少年卻問她。
戚寸心看著手腕上纏著紅絲的銀珠手串,她搖搖頭,“沒有,我很喜歡。”
或是聽到鈴鐺聲響,但她的手又沒動,她“咦”了一聲,抓過他的手,掀起寬袖。
紅絲編織成一條手繩綁在他的腕骨,上頭也墜著個同她那個如出一轍的小鈴鐺。
“你也有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像因為兩顆一模一樣的小鈴鐺,她一下又變得開心許多。
“這裡麵住著兩隻蟲子。”
他靜默地看她片刻,忽然說。
“蟲子?”
戚寸心吃了一驚,可她怎麼細看也無法透過鈴鐺的縫隙看到裡麵的情形。
“它們生來就是嗜睡的,兩隻離得近了,身軀就會在鈴鐺裡縮小,所以鈴鐺才能發出聲音,要是離得遠了,它們的身軀就會變大,鈴鐺就不會響了。”
“好神奇啊……那它們不用吃東西嗎?”
“你常用的香膏,偶爾往縫隙裡塗一些就好。”
“吃香膏的蟲子,我還從來沒聽過呢。”戚寸心不由抬起手腕,在燈下細看那顆小鈴鐺。
“可是為什麼還要纏紅絲?”
她好奇地問。
“這樣你才輕易摘不下來。”
少年垂眸,瞳色不清,聲音溫和又平靜。
她以為綁在她手腕的,隻是一顆小小的鈴鐺。
卻不知道,
那本該是一道鎖住她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