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玉乍一聽這三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地上的血跡收拾乾淨,你們趕緊走。”
謝緲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鈴鐺,果然響了,他看也不看院子裡的一眾人,隻隨口一句。
“是。”
程寺雲當即喚人來料理地上的血跡,並將那金鱗衛的屍體帶著掠上房簷,其他人也緊跟著飛身上去。
丹玉還一頭霧水,“小郡王……”
“你也走。”
謝緲抬眼輕睨他。
“……是。”
丹玉一個激靈,頓時什麼也不敢問了,眨眼消失在這間窄小的院落裡。
院內寂靜之下,外頭鈴鐺清脆的聲音便要顯得清晰一些,謝緲立在原地靜靜地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他轉身走進屋子裡,躺上床,沒理會趴在裡側的小黑貓,兀自扯過被子蓋在身上。
小黑貓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喵喵叫了兩聲,一下跑到他的身上。
謝緲眉頭微皺,而小貓一雙圓圓的眼睛和他對視,坐在他身上,毛茸茸的尾巴搖來搖去。
戚寸心才敲了一下門,門就很輕鬆地開了,她進門時正好看見這一人一貓對視的一幕。
小貓或許是見她抱著好幾個包袱,便一瞬跳下來,圍著她腳邊打轉,喵喵叫個不停。
謝緲坐起來,薄被滑落下去,堆疊在他纖細的腰間,他的眼睛裡似乎仍有些未消的睡意,有點霧蒙蒙的。
他也看見她抱在懷裡的幾個包袱,便問了聲,“那些是什麼?”
戚寸心卻抱著包袱走到他的床前,她麵上又是迷茫又是落寞,“緲緲,我姑母要走了。”
謝緲一怔,隨即道,“走?她要去哪兒?”
“姨娘忽然要回柏城娘家去,我看姑母的意思,好像姨娘要在柏城長住了,我姑母是她身邊的人,也要跟著她走。”
戚寸心垂下腦袋,有點壓不住眼淚,“我原以為,我可以給姑母養老的。”
多年前,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在爺爺出事之後,姑母先離開了南黎,而她和母親是在父親死後才去的北魏。
六年前母親在衍嘉病死,姑母又忽然出現,帶著她來到了東陵。
迫於生計,姑母將自己賣入府尊府裡做奴婢,而姑母並不同意她入府尊府做工,是她自己一年前偷偷簽了活契進府。
“我努力存錢,並不隻是因為我想回南黎,我姑母一生沒有成親,也沒有子女,她隻有我,我想就算她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府尊府,我也想給她養老。”
回南黎,並不是不回來。
她隻是想帶母親的骨灰回去同父親葬在一起,她知道她終究還是要回東陵。
戚寸心抹了一下眼睛,“可是她不讓我跟著去柏城。”
謝緲乍聽蘇姨娘忽然要離開柏城的消息便斂下眸子,又聽戚寸心說戚明貞這一生都沒成過親,他麵上不動聲色,卻敏銳地覺察出了些什麼。
“不要哭了。”
他將她手裡的包袱都拿過來放下,隨即用一雙澄澈的眼瞳看著她,“隻是去柏城,又不是千裡萬裡那麼遠,她可以再回來,你也可以去看她。”
戚寸心也知道,隻是這麼多年沒跟姑母分開,她心裡還是有些難受,她捂著臉緩了一會兒,鼻子也沒有那麼酸了,她才抬頭,“可姑母要我們馬上成親。”
“她說的後日,你願意嗎?”
她問。
少年抬起手,腕上的鈴鐺發出的響聲清脆悅耳,他用衣袖擦了一下她的臉,或許覺得好奇,他手指還碰了一下她的眼睫毛。
她不受控製地眨了一下眼睛,卻見他是那樣認真地在看她,他無暇漂亮的麵容帶著笑,“嗯。”
他笑起來,羞怯又純情。
戚寸心一時移開視線,卻驀地盯住他的衣袖。
雪白的袖口,殘存了幾點猩紅。
少年隨著她的目光下移,隨即藏在衣袖底下的手微不可見地在腰間尖銳的飾物棱角上狠狠一劃。
戚寸心沒注意到,隻是伸手一摸,手指上竟也沾了些淡淡的紅,她再抬眼看向他,“這……是血?”
少年輕瞥她指間的紅,隨即眉眼微揚,將帶了一道血痕的手指給她看,“芝麻抓的。”
芝麻?
戚寸心不由轉頭去看在地上打滾兒玩尾巴的小黑貓。
他手指的劃痕有點過重了,真是貓抓的?
戚寸心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但此時,謝緲已握住她的手,用了帕子將她指腹上殘留的紅色抹去,或是抬首正見她在望著他,他的聲音帶了幾分輕描淡寫:
“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