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誠實地點頭。
少年聞言,麵上更添幾分明快的笑意,他微抬下頜,和她說,“這是我最喜歡的茶,我就知道你也會喜歡。”
“寸心,”
他喚了聲她的名字,認真地問,“成親之前,都要準備些什麼?”
他看起來興致很濃。
戚寸心想了一會兒,“應該是喜服吧?現在也來不及做,隻能去成衣店看看有沒有做好的了。”
“那我們現在就去。”
他話音才落,戚寸心手裡的茶碗便被他拿過去放到桌上,他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走下木廊。
原本寂靜的長巷裡,添了兩顆銀鈴清脆的聲響。
戚寸心一路都有些恍惚,她在看他牽住她的那隻手,也看他腕骨上的紅絲銀鈴,又去看晨光薄霧裡,他無暇的側臉。
成衣店裡倒是有兩套做成的喜服,隻是新娘的喜服她穿著要略寬鬆些,不是太合身,老板娘量了她的尺寸,答應儘快給她改好。
天色愈亮,霧氣散了,街上也就更熱鬨了些,戚寸心和謝緲坐在護城河邊看橋下的行船。
戚寸心懷裡有好多油紙包,裡麵裝著謝緲在街上買給她的乾果蜜餞,她拿了一顆蜜餞喂進嘴裡,望著日光投在河麵猶如細鱗一般的影子,說,“緲緲,你以後,也會陪我去柏城看我姑母嗎?”
“嗯。”
謝緲應了一聲。
戚寸心又轉頭看向他,陽光穿透枝葉,在他身上落了明暗不一的碎影,她看了會兒,忽然又問,“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謝緲聞聲,卻不知為何笑了一下。
他那雙眼睛彎起來,好像湖麵的粼波般剔透漂亮,纖長的睫毛微垂下去,他的聲音更輕許多:“我隻怕你會後悔。”
“我不會的。”
小姑娘湊近他,認真地說。
他抬起眼看她,或是覺得她天真,他盯著她鼻梁上那顆殷紅的小痣看了會兒,最終隻簡短兩字,“但願。”
他好像忽然變得有點不一樣,或許是那雙眼睛,又或是他的語氣,但也僅一瞬,戚寸心再看,他依舊是他。
但她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昨日他衣袖沾染的紅。
——
日暮時分,
西行官道上,一隊車馬已走了多時。
“也不知老爺為何突然變卦,讓我今日便走,”蘇姨娘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裡,蹙著柳眉向身邊的戚氏抱怨,“我尋常要用的物件兒,這才隻來得及帶上兩車……明貞,也害得你沒跟侄女兒好生告彆吧?”
“該說的話我昨兒都已經跟她說了,也沒什麼多囑咐的了。”戚氏坐在一旁,垂首笑道。
但她隨後稍稍抬頭,目光似不經意地落在蘇姨娘蒼白的麵容。
風吹著簾子掀起來,天邊是一片燒紅的雲霞,外頭的車夫在外頭喚了聲,“姨娘,再走一段兒,就到歇腳的客棧了!”
蘇姨娘似乎一路上都不太舒服,手指攪帕子攪了幾個來回,但她這般嬌氣慣了的主子,一路上卻並沒有說自己哪裡不適,不吃東西,連口茶也不喝。
戚氏聽了車夫的話,便掀著簾子看外頭的情形,後頭的侍衛跟了一路,還有兩個馬車也跟在後頭。
戚氏轉過頭,瞧見蘇姨娘靠在軟墊上已有些昏昏欲睡,她再不猶豫,一柄匕首從衣袖裡滑出,她探身出去,刹那之間便抹了車夫的脖子。
車夫來不及喊叫一聲,身子便跌落下去,而戚氏迅速挽住韁繩,使馬車轉向右側的野徑。
“明貞?”
馬車內傳來蘇姨娘的驚呼聲,“明貞你這是做什麼?”
戚氏回過頭撞見蘇姨娘縮在馬車一角,正滿臉驚詫地望著她,而在蘇姨娘眼裡,這個戚明貞陌生得可怕。
她那樣一雙眼睛裡再無平日裡的謹慎恭順,而是那樣冷冷地望著她,猶如一尾蟄伏的蛇。
蘇姨娘眼見著戚明貞一刀刺在馬背上,那馬便立即嘶叫了一聲,發了狂似的往前跑,後麵的侍衛喊叫聲隱約可聞。
而戚明貞則轉身又將那帶血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頸間。
“明貞……”
蘇姨娘嚇得不輕,她驚慌失措地喊,“明貞你要做什麼!”
戚明貞那張已添了些風霜紋痕的麵容上露出來一個笑,她不加收斂,一隻手狠狠捏住蘇姨娘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蘇姨娘睜大雙眼,奮力掙紮,卻始終掙脫不開。
而戚明貞則在她齒縫間細細看過一番,才伸手探入,摸出那極細的絲線後,她便按住蘇姨娘的脖頸,將絲線往外抽。
懸在肚子裡的東西被扯了出來,蘇姨娘又咳嗽又乾嘔,一臉的妝粉全被淚水糊成一團。
“明貞,你……”蘇姨娘掙紮著開口,說一半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她顫顫巍巍地指著戚明貞,聲音變得嘶啞難聽,“你騙我……”
“都是因為你當初救了我,我才,我才,”
戚明貞卻再度扼住她的脖頸,按下她沒說完的話,她冷冷地瞧著這個仍在掙紮的女人,終於開口,“姨娘,還好他信你,這些年在你身邊,我也不算白忙。”
刀刃刺穿女人的胸口,鮮血迸濺在戚明貞的側臉,她回過頭,在被風吹開的簾子外,看清馬車已越發逼近前麵的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