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貪杯 如題(1 / 2)

綠袖說:“少夫人,昨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晚照搖醒了,說是您在池邊上喝醉了,要我幫忙扶回來。”

綠袖又說:“我急忙奔出門去,卻見您蹲在樹叢之中不願走,口中一直念叨什麼捉蟋蟀……世子就站在旁邊笑。”

綠袖繼續說:“您是同世子半夜對月飲酒?也太有意趣了些,今早夫人曉得此事,要我轉告您以後多穿點衣裳,池邊寒涼。”

綠袖還想說什麼,但泠琅製止了她。

“……我曉得了,你,你莫要再說。”

綠袖於是住嘴,乖乖在榻邊站著。

泠琅擁著被子,頗有幾分呆滯地凝望某處虛空,久久沒有說話。

她喝不得酒,並且是沾杯就醉的程度,這一點她自己十分清楚。

更要命的是,這個醉不是不省人事的醉,而是生龍活虎的醉,她上頭後話尤其多,舉動尤其離奇,曾鬨過好些洋相,甚至還出過事。

所以即使她挺喜歡杯中滋味,如非必要,也已經很久沒有碰酒了。昨夜,昨夜實在是心緒不佳,見江琮又那般楚楚可憐,就生了些同是天涯苦命人的狗屁感慨——

泠琅頭皮發麻,她都說了什麼?捉蟋蟀又是為何?要是說漏嘴,把秘密倒個一乾二淨可怎麼辦?

她打定主意,待會兒就找他試探一番,若是她昨夜真的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就一口咬定是醉後胡言亂語。

懷著一腔忐忑,泠琅如遊魂一般起床洗漱,直到走出屋門,被日光一照,才有了點真實感。

江琮的屋子就在斜對麵,走路隻需十五步,路上會途徑一叢半人高的美人蕉。

這十五步,泠琅走得十分漫長,路過美人蕉的時候乾脆直接駐足不前了。

連綠袖都瞧出了她的踟躕:“少夫人,您可是害羞了?”

泠琅強笑道:“害什麼羞?我隻是瞧著這花十分喜人,觀賞片刻罷。”

綠袖指著美人蕉肥厚油亮的綠葉:“可是少夫人,現在連花骨朵都沒打上呢。”

泠琅語重心長道:“賞花就隻是賞一個花麼?新葉翠碧之色澤,枝蔓亭亭之姿態,甚至此時穿廊而過的涼風,也是值得賞的,豈是僅限於區區花朵?”

綠袖赧然道:“少夫人好生風雅,原是綠袖過於淺薄了。”

泠琅淡淡一笑:“賞花,賞的是看花的心境,這花開或不開有何區彆?你可記著了?”

綠袖肅然起敬道:“記著了。”

胡編亂造一通,泠琅終於積攢出直麵過去的勇氣,她深呼吸一個來回,昂首闊步朝前邁。

拐了個彎,上兩級階,門口守候的圓臉小廝三冬立即發現了她。

“少夫人來了。”他行著禮道,臉上笑眯眯的,十分討喜。

泠琅矜持頷首,款款向茶室行去。

此地已經來過數次,她輕車熟路地掀開細竹篾製成的簾,撲鼻而來的,是熟悉的淡淡蘭草香,滿室清涼。

卻沒看見人。

泠琅環視一圈,還未詫異,便瞥見另一邊飄飛簾帳中,若隱若現的清瘦人影。

那是一處直通水麵的露台,周遭生了幾叢香蒲,微風一拂便有窸窣聲響。露台上鋪了軟墊,點了爐子,江琮正坐在其間,麵對著清池煮茶。

她腹誹,論風雅,誰能比得過這位世子。

江琮微笑著看她走近,神色和煦極了:“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泠琅也微笑:“好極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十分舒坦。”

江琮執起壺,往杯盞中注入滾燙茶水:“那杯藥酒添了川芎當歸,最是補血益氣,夫人偶爾喝一些是有好處的。”

泠琅乍一聽聞藥酒二字,縱使喉嚨發緊,麵上也絲毫不顯尷尬。

她十分坦然地笑道:“不僅有如此功效,更是十分適口,那清甜滋味我現在都還記得,日後定會想念,到時還來向夫君討上幾杯。”

江琮分茶的手微微一頓:“那酒能有甜味,僅憑川芎當歸之物是不夠的……”

他的話斷在此處,泠琅候了片刻沒有下文,不禁催促道:“不夠的?”

江琮輕咳一聲:“你真想知道?”

泠琅從容道:“這有何不能聽聞的。”

江琮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泠琅注意到這個眼神有點似笑非笑的意味,同時還注意到——

他眼睫很長。

“那請稍待片刻,待我為夫人分好這杯茶。”

泠琅心中疑竇叢生,看著那雙精致修長的手忙碌不停,終於,一杯升騰著嫋嫋熱氣的翠碧茶水被送到眼前,聞著像金駿眉。

江琮緩聲道:“西域有一種蟲,體軟帶香,泡酒後有極大的補血功效——它的飼養方式十分獨特,不吃露水草葉,隻喜食人身上的血痂。”

泠琅的表情漸漸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