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麵上溫順微笑,心裡卻微微一動。
除了公主,其他人不必理會。不愧是涇川侯府,同樣的話從夫人世子口中說出,一個風輕雲淡,一個理所當然,都是高傲矜貴的世家做派。
畢竟當初為女帝打下江山的功臣們,僅剩的也隻有這一家了。戎馬半生,封狼居胥,獨一無二的信任與尊榮,至今仍刻在光明耀耀的府門上。
難怪世人皆道,西京七侯,涇川而已。
被這種門楣的主人稱為“我們”,泠琅半點沒有與有榮焉,反而充滿了做賊心虛之感。
爹,女兒馬上麵見帝女,過兩天同聖上喝茶也不是不可能,您若在天有靈,覺得我替您掙了麵子,便保佑我一路順遂,早日水落石出罷。
侯夫人又寬慰了她幾句,又說那幾日的裝扮不用操心,會派紅桃去幫忙,她隻用安心呆著。
“正好子璋也鬆快了,若喜歡玉蟾山的景致,多遊玩幾日也無妨,就當散心。”
今晚江琮沒來一同用飯,說是沒休息好,麵色不佳,就不來倒母親胃口了。
飯前,三冬低眉順眼地來複述了這番話,倒把侯夫人給氣樂。
“倒我胃口不打緊,倒他媳婦兒胃口就不對了,不來是應該的。”
泠琅陪著笑,心裡暗想,該怎麼拐著彎同他打聽身上香氣之事?
想來想去,也沒得好主意,再晚些回房間的時候,她遠遠望見那扇支摘窗後麵透出的光暈,竟不自覺朝那處走了過去。
綠袖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頭,根本沒有出言提醒走錯了的意思。
等泠琅回過神來,她已經站在窗外了,窗內人影依稀,耳邊晚風輕輕柔柔,她默了片刻,索性推開了門。
案邊,青年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神有幾分驚訝。
“夫人怎突然來了?”他溫聲問詢。
泠琅細細打量他,他麵色比白日裡稍微和緩了一些,但仍能看出中氣不足的模樣,眉眼間倦倦懨懨,在燈前有種漂亮的頹然。
“夫君今日不適,我有些擔心。”她小聲說。
江琮疲憊地笑笑:“無事,休息兩天便好。”
他柔聲道:“夫人也要好好休息,賞蘭宴在即,歇足了才能儘興。”
泠琅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撐著手去瞧他的臉:“說起賞蘭,我突然想起,夫君身上一直有種蘭草般的香氣呢?”
她作勢嗅了嗅,赧然道:“極其清爽好聞,我好喜歡。”
江琮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彆過眼:“喜歡這味道?”
當然也喜歡你啦,泠琅真想沒皮沒臉地逗他一句,但隻能往肚子裡咽。
“這是——”江琮歎氣道,“說了也無妨,這是藥膏的味道。所謂蘭草香,是來自於製成藥膏的某種毒蠍……”
泠琅呆了一瞬:“又是吃人血痂那種?”
江琮輕笑著說:“不吃人血痂,是吃蘭草長大,所以曬乾磨粉後自然也會有香味。”
泠琅恍然道:“這麼說,這種藥膏應該很難製成,並不尋常?”
江琮聞言,遲疑道:“算是難製,至於尋不尋常——都是送過來的,我亦不太知曉。”
果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
泠琅看問不出什麼,便又關心幾句後,起身告辭。
轉眼,赴宴之日便到了。
泠琅起了個大早,洗漱過後,紅桃突然攜著口木箱從天而降,大刀闊斧地幫她上妝梳頭。
妝粉,眉黛,口脂,一樣樣往她臉上招呼。頭上釵鈿換了又換,耳璫項鏈也反複搭配,綠袖在一旁歎為觀止:“紅桃姐姐,你好厲害!”
紅桃輕哼一聲:“學著點!少夫人每日這般素淡,還不是你不中用。”
綠袖委屈道:“那是少夫人自己喜歡,哪兒能由我做主……”
紅桃不滿道:“若你有我這般手段,她興許就不喜歡那樣了!”
被當麵議論著的泠琅隻能苦笑,她頭皮被扯得有點疼,僵坐著也十分無聊,隻閉眼期盼能快些完工。
漸漸地,耳邊侍女嘰喳鬥嘴的聲音小了下去,她也困得不行,止不住地瞌睡。昨夜為了把雲水刀人不知鬼不覺地藏在馬車底下,費了她好一番功夫,現下還十分倦——
“少夫人,”紅桃小聲喚她,“弄好了,您看看罷。”
泠琅嘴上道了聲辛苦,懶懶地掀開眼皮,看著鏡中自己,一時也沒吭聲。
“紅桃,你真的很不錯。”半晌,她由衷讚道。
紅桃羞澀地說:“是您天生麗質。”
綠袖也喃喃:“少夫人,您好像那畫上的仙子……不行,我再去多收拾幾件衣裳。”
泠琅笑道:“還要收拾?那幾個箱子還不夠的?”
綠袖卻說:“它們是世子的,您的東西隻裝了兩個。”
泠琅愣住:“他的箱子怎會放到我這裡來?”
“您不知道麼?”綠袖傻傻地說,“玉蟾山彆院,您同世子要住一間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