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若木(1 / 2)

小舟平穩地行在水麵上。弱水上沒有日夜,隻有一輪血月有時升,有時落,有時圓,有時缺。

時不時有彆的小舟向他們靠近,那些魂魄總是來者不善,衝著冷嫣露出貪婪的笑容,不過全都被封十一娘逼退。

弱水無波,四周一片四寂,沒有飛鳥與遊魚,血月落下的時候,封十一娘就來來回回講她的淒慘遭遇,講那男人的可恨,講他的殘忍無情,講那三個孩子如何可憐,講她要當著那負心漢的麵,殺了他鐘愛的道侶、恩師和同門,啖其心,食其髓,讓他也嘗一嘗她的痛苦。

偶爾她也講起她初遇男人的那個清晨,講陽光如何穿過薄霧彌漫的鬆林。

冷嫣總是靜靜地聽著,在她哭泣時並不安慰,在她憤怒時也不見同仇敵愾,封十一娘好奇地打探她的經曆,她從來不說,隻是道:“沒什麼值得道的。”

封十一娘隻得悻悻地歎口氣。

血月由圓變缺,再由缺變圓,眼前的景象終於有了一些變化。

遠方水麵上出現了一團銀白的光。

那團光雖然也是銀白,卻不是亡魂那種慘淡淒冷的銀白,而是讓人油然感覺靜謐,聖潔,仿佛神魂被清風明月洗濯了一遍。

那團光就像一個漩渦,所有小舟都在向它飄去。

封十一娘望著那團光,目光灼然:“看見了麼?那就是若木,世間最後一個上古神明。”

從他們看見那道光起,血月又升起落下十次,小舟才在若木前停了下來。

四周一片蒼茫,天幕低垂,血月已沉入水中,天空卻並不黯淡。

一棵美麗的大樹閃著銀白色的光,將周遭映得如雪原般明亮。

冷嫣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樹,銀白色的枝乾向天空伸展,銀白色的葉子細而狹長,銀白色的根須向四周蔓延,沒入下方望不到邊際的深淵中。

大樹美麗而聖潔,那深淵卻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冷嫣看到另一艘小舟靠近一條根須,舟上的亡魂爬出小舟,那空舟立即打了個旋,向相反的方向飄去,似乎急著去迷津接引新的亡魂。

那魂魄匍匐在根須上,對著若木三跪九叩,然後捧出一樣什麼東西,虔誠地舉過頭頂。

封十一娘在冷嫣耳邊小聲道:“他在發願,就看若木肯不肯答允。”

片刻之後,那亡魂漸漸消融,隱沒在了銀白色的根須中,那根須的光芒更璀璨了。

封十一娘臉上滿是豔羨:“若木答應了他的願望。”

冷嫣道:“他去了哪裡?”

封十一娘道:“若木接納了他,他便成了若木的一部分。”

冷嫣這才知道,若木的銀白色正是因為吸納了無數靈體,那是幽冥的顏色。

緊接著又有幾葉小舟靠近,卻再沒有亡魂被接納,被若木拒絕的亡魂,哀嚎著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歸墟中。

封十一娘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故作輕鬆地笑笑:“這樣等下去也沒用,能不能成都得試一試。”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躍跳上最近的一條根須,向舟中的冷嫣伸出手:“快上來。”

冷嫣抓住她的手,封十一娘的手看著柔弱無骨,卻十分有力,將她輕輕一提,她便站到了根須上。

她道了聲謝,封十一娘向她淺淺一笑,那笑容卻莫名有些悲哀。

隨即她收了笑,凝視著冷嫣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念出她的名字:“蘇劍翹。”

她近在咫尺,聲音卻似夢囈,像水波一樣從遠處蕩過來。

那雙嫵媚動人的眼睛裡露出惑人的光芒。

隨即,冷嫣感到丹田傳來撕裂的痛楚。

一隻野獸尖利的爪子穿透了她的小腹。

封十一娘歎了口氣:“劍翹妹子,你休要怪我……”

話未說完,她忽然停下來,獸眼中露出警覺。

因為她在少女清澈的眼眸裡看見的,不是驚愕,不是難以置信,而是淡淡的悲哀。

可是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想拔出插在少女腹中的指爪,卻有一股力量扯住了她。

一道纖細而銳利的靈力纏住她的手腕,勒緊,等她回過神時,她的右手已被齊腕切斷。

是劍氣,細若遊絲,卻比世間萬物更韌,更利。

不等封十一娘回過神來,少女纖弱的,凡人的手指,已經插進了她的心口。

心口的劇痛令封十一娘忍不住縮緊身子,她倒抽著冷氣,難以置信道:“你究竟是誰?”

冷嫣沒有回答,封十一娘強悍的神魂像烈火一樣燒灼著她的手。

封十一娘自不會坐以待斃,她的斷爪冷嫣丹田中瘋狂地攪動,另一隻完好的獸爪掐住冷嫣纖細的脖頸。

那是一場真正生與死的絞纏,無聲而殘酷,亡魂們甚至忘了頂禮膜拜,屏住呼吸,揪緊了心,看著這場凡人與大妖驚心動魄的搏鬥。

冷嫣幾乎窒息,利爪深深嵌入她脖頸,丹田中像有無數利刃攪動,左手又如烈火灼燒,可她依然沒有將手抽走,手指在狐狸的丹田中探尋,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狐狸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