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此去好好兒的——”
高素娥抬起頭看向說話的女人,她說話的語音語調不是普通話,更像一種沒聽過的方言。但奇異的,高素娥完全能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女人穿一身麻葛衣服,下身連外裙都沒有,襠褲外隻圍著一條茶色圍腹。是高素娥印象裡,古代窮人的常見裝束...就算是漢服娘,這種也很少見吧?她的思維忍不住發散了。
“你這婦人哭什麼?小娘子此去,也是活命。”一個男聲又響了起來。
高素娥又順著聲音看過去,是個穿綠色綢衣,戴帽子,帽邊簪花的男人——忽然,她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她死了啊......
高素娥曾經隻是一個普通人,直到確診絕症。在醫院接受保守治療的那段時間,她才知道自己是那麼有求生欲的人。曾經不在乎的普通生活,這個時候隻想多一些、再多一些...她過去二十年都是無神論者,卻在人之將死時,日複一日虔誠祈禱。
如果有來生,我隻想要最健康的身體...在最後一次陷入昏迷後,她仿佛預感到了死亡,模模糊糊地想。
所以她這算是穿越複生了?她有一種感覺,是她臨死前的祈禱成真了。她有了來世,而且這是一個非常健康的身體。
高素娥,家中排行第二,今年八歲,上麵還有一個姐姐,是一個生活在‘大燕’的貧農女兒——這個和她同名同姓,長相也一樣的女孩原本應該悄無聲息地死在今早的,她已經發了兩天高燒了!但就在一個小時前,高素娥的娘親驚喜地發現女兒退燒了。
她驚喜不隻是因為女兒不會死於高熱疾病,也因為她不用退錢了。
嚴格意義上,高素娥現在的人身所有權已經不屬於她,而是屬於皇宮,屬於皇家了——宮廷缺乏宮婢,為免擾民,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通過購買女口填補缺口的。
從這具身體淡薄的記憶可知,一家之主的父親意外去世後,家裡無力佃耕田地——高父原本是戰亂導致的流民,此時雖然算是王朝初期,田地不算缺少,不少地方還能墾荒。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京師周遭,原來作為割據政權的首府也存在很久了,早就沒有多餘的土地了,所以隻能做佃戶。
高母隻能帶著兩個女兒進城謀生。
她們進城一年多,期間高素娥的姐姐半年前與一個山東貨兒私奔,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姐姐比高素娥年長7歲)。而高母又沒有什麼技能,在京城討生活也很艱難,帶著個年幼的女兒就更難了。
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想著把高素娥賣到大戶人家做奴婢。也是機緣巧合,有個住得近的娘姨,家裡有親戚的女兒賣到皇宮做宮女去了,就勸她與其賣女兒去大戶人家,不如去宮裡。宮裡的壞處是,進去了就再難得一見,好處則是錢多,而且孩子有造化的話,那便是前途無量。
按照她的說法,高素娥是個小小的美人坯子,這就算是‘造化’的基礎了。
高母哪裡懂這些,但宮裡買宮婢舍得花錢,這話她聽著了...宮裡買宮婢給錢多這其實也正常,以此時的法律,至少是明麵上不許人身交易的,所謂婢女小廝,都是雇傭,最多就是有人的雇約長一些,但最長也不能超過十年。
雖然實際操作中終身雇傭並不少見,‘世仆’也不是沒有,但終究是經過了一番操作的。
一般情況下,賣兒賣女,賣的就是十年的‘使用權’而已,過了時間,孩子還能回來。
更何況,普通人家的話,時不時還能見孩子一麵。可是皇家?宮禁森嚴,普通宮女根本沒有出宮的機會,基本上就是生離死彆了。
這種情況下,不多花錢,誰家把孩子賣給宮裡?
“...如此,小娘子便與我去吧。”綠衣男人拉過高素娥,帶了出去。
這時天還沒亮,不過京師有早市生意,這條路上不少賣早點、賣洗臉水的生意人已經出攤了,攤子前都掛著燈籠。
高母隨著也走了出來,眼巴巴地看著高素娥被帶上了一輛大車。
高素娥還沒適應當下的情況,就呆呆地被帶了上去,然後看到車裡除她之外,還有好幾個女孩,最小的八九歲,最大的也不超過十二歲——這是她結合原身記憶得出來的判斷,如果按照她上輩子的眼光,會覺得她們年紀更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