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確實是‘養女’,一開始顧尚功就和她說過了。
因為有最初那個剪頭發的嬤嬤提醒,她不排斥成為養女,以為這就是宮裡有地位的女官,又或者年老宮女生活孤苦,給自己找一個寄托——就像宦官有‘徒弟’‘乾兒子’這類名目一樣。
她初來乍到,宮裡又是個想也知道很勢利的地方,有個靠山當然不錯,她就很順滑地和顧尚功達成了‘養母女’關係...說起來,其他三個和她一起進尚功局的小宮女還很羨慕她呢。
可現在聽到後妃和太妃也有養女,這些養女都是‘儲備妃子’,她就細思極恐了...但又不好直接問出來,隻能先按在心裡。
想來這種事不會是秘密,應該是類似於‘常識’一樣的存在,順其自然也能知道——更現實的原因是,她內心深處知道,就算是她想的那種最壞的情況,她又能怎樣?當下還是個小孩子的她,要冒著得罪頂頭上司的風險,去說不要做養女了嗎?
這樣一來,她隻能對一切保持沉默,安安然然地每天去司籍司‘學規矩’。
“...本朝承唐製,宮內有六局二十四司。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宮局,六局以下,每局設四司,即所謂二十四司。”
“尚宮局有尚宮二人,乃是正五品女官,下有四司,司記、司言、司簿各二人,司闈例外,為六人,是正六品,二十四司皆如此。”
“司記掌宮內文簿入出,錄為抄目,審付交行。如無違漏,便將加印。司記下有正七品典記二人,輔佐從事。至於正八品掌記,專責傳遞授行......”
這一天司籍司上課,講到了六局二十四司——這畢竟是宮女最主要的工作場合之一,值得專門講一講。
素娥就聽著,發現每司還有人數不等的‘女史’,原來女官不隻是‘尚’‘司’‘典’‘掌’這四等啊。這個‘女史’聽解釋有點兒像文書,做的是書寫文件的活兒,其中還包括‘抄寫’等工作。
這倒是不奇怪,有些文件要傳遞各處,又或者要有副本保存,都是需要抄寫的——因為需要的件數少,也不可能印刷,當然是手抄靈活簡單。而抄寫就要求會寫字,且要寫的不錯的。這在古代也算是高端技能了,不是人人都能上的,難怪算女官。
以素娥上輩子了解過華夏曆朝曆代朝堂架構的經驗(就是三公九卿、三省六部、內閣六部那些),司籍司的教習女官說了一遍後她完全沒問題啊。最多就是有幾個對現代人來說相對陌生的‘司’,記憶有些不深。但這問題不大,以後要打交道的時候多,總會記牢。
然而有些不能理解了再記憶的小宮女,就得生搬硬記了。除非是天賦異稟、記憶超群的,這一堂課上下來能學到多少真是存疑的。
但教習女官是不會為小宮女的進度調整自己講課的內容的,她們在司籍司上課時間就一個月,要教的東西得教完。至於說小宮女消化了多少東西,能否融會貫通,那是她們自己的事——一般司籍司也就是打個底,真正學會宮裡生存須知,都是在各自當差的地方,由大宮女管帶。
到了下一節課,教習宮女又講起了部分宮規。宮規是很多的,有明文規定的,也有不必列出來,但大家要心裡有數的。這些當然不是一節課說得完的,也不會一次說,都分散著說,有時還會重複強調,這樣也利於小宮女們記憶。
這節課的宮規就說到了宮女出宮的章程,一般出宮辦事的都是宦官,宮女很難有出宮機會,但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宮規,教習女官也就是說說,她知道絕大多數宮女未來都用不到這些。
“大人,我們做宮女的,就沒有出宮回家的時候嗎?”一個年齡較大的小宮女見教習女官嚴肅歸嚴肅,卻不忌諱她們提問題,便大著膽子問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教習女官自己也是宮女,很明白小宮女的心思,也沒有覺得她這問題不好,有‘宮怨’之虞。當下氣定神閒地說:“我等宮人在宮都是一輩子的事兒,不過循唐製,倒也有出宮回家的機會。”
“一則是應天災出宮,二則是節省浮費被送出宮,三則陛下皇恩,憐憫宮女不易——”
素娥聽著全明白了,還是古代那一套,有天災的時候覺得可能是宮內怨氣太盛,導致天候異常,所以要釋放宮人,消解怨氣。另外宮人太多,開銷太大,遭不住的時候,也可以‘裁員’渡過難關。至於‘憐憫宮女不易’,這屬於政治作秀,天下大赦的時候就連死囚也有免死的機會呢,這也差不多。
但問題是,這些都不是常例,有沒有全看上麵的人。而且就算遇到了,也不見得能輪到自己頭上...畢竟放宮人出宮,也不是全放出去,真要一次全放出去了,宮裡的‘貴人’們誰來服侍呢?一次能放個一兩百人就算不錯了。
了解到出宮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完全不受自己主觀影響,素娥一個晚上都在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