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到尚功局兩位尚功大人眼裡,還成為了她們的談話內容——今天是她第一天來尚功局做事的地盤,如果不出意外,這裡會是她未來很多年工作的地方,她一直在細心觀察這裡。
尚功局分為司製、司珍、司彩、司計四司,各有分工。司製負責裁縫衣服,司珍負責攢造珠寶物件。司彩在前朝是負責織染的,但本朝皇宮沒那麼大地方開織場、辦染坊,司彩就隻負責編織、刺繡的活兒了(這部分還是從司製搶來的業務呢),成為尚功局四司最不起眼的一司。
編織刺繡,特彆是刺繡,在宮廷還是不少的,但到底主要是輔助司製司了,硬氣不起來。
至於說司計司,雖然不生產製作什麼東西,但人家管著宮女祿米等的發放,這可是了不得的權力!也就是因為尚功局到底以女紅製作為本,不然司計司成為尚功局的頭兒也不是沒可能——六局各司要說誰為先,最簡單就是看頂頭女官是從哪一司出來的。
尚功局的尚功,絕大多數都是從司製、司珍而來,由此可知誰是老大了。
今年尚功局新進的小宮女也是被分配到了司製司和司珍司...當然,這不是因為這兩司更強勢,而是因為今年輪到這兩司了,去年進的小宮女就分給了司彩司和司計司。
司製司和司珍司各兩名小宮女,素娥和周玉姐被分到了司珍司。
“...司珍司做活兒,第一要緊的是手腳乾淨!本司多少珠珍金銀,誰見了都眼熱......”給素娥和周玉姐做‘入職訓話’的是一位典珍,她板著臉很不好說話的樣子,舉例說明了一些手腳不乾淨的宮女下場,顯然是‘醜話說前頭’。
周玉姐嚇得縮了縮脖子,素娥倒是心態良好,注意力全在各司其職的‘同事們’身上。
司珍司分做數作,除金銀作、珠翠作這兩大項外,還有很多‘雜作’——雖然分了很多作,但在做事時,大家經常合作。畢竟一件器物攢造出來,經常不隻是一個工序。
素娥身處其間已經可以看到司珍司很多半成品和成品了,都是光華耀眼、精美異常的佳作。這一點,她在現代珠寶店裡常見的完全沒法比...當然,這也很可能是她沒錢買高檔貨的原因。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各種精美新奇的設計看得多了,書裡、視頻裡見過的古代珠寶珍玩圖片又都是優中選優的傑作,再看司珍司裡的金銀珠寶、頑器擺件,就覺得非常製式。就都是傳統題材、傳統樣式,一開始看還好,看多了就是千篇一律、匠氣十足。
而且仔細看,司珍司出品的物件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堆砌太過了。
乍一看很有大唐氣象,極儘富貴也隻覺得大氣雍容,但到底時移世易,此時已經不是大唐,而是大燕了。經曆了五代亂世,風氣變化,人心不古,此時刻意去仿唐風,就有一種矯揉造作、繁瑣堆砌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轉型期的尷尬吧,素娥想到這個世界的五代亂世比她上輩子的五代亂世還要亂——不隻是割據勢力更多,你方唱罷我登場,勢力更新迭代快。還在於連上輩子南唐、孟蜀之類,文化成就很高,為後來大宋文化大繁榮打下基礎的、相對安定的小政權都沒有。
宋代的經濟和文化呈現井噴之勢,也不是沒原因的,之前的五代亂世也在積聚變革的力量。這有點兒像歐洲的中世紀,素娥那會兒學術上已經不怎麼講‘黑暗中世紀’了,就是因為文藝複興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很多東西在中世紀已經種下了種子。
之前素娥還不知道這輩子和上輩子的曆史不同在哪裡,但這一個月零零碎碎知道了很多‘大燕故事’,倒也有了想法——從上古到大唐,差彆都不大,至少她聽到的朝代傳承都是一樣的,是唐末五代才走樣的。
那之後越來越多的變化造就了得天下的是郭家的大燕,而不是趙家的大宋。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郭燕是個大一統王朝,而且得位很正。雖然也有五代亂世,武夫瘋狂破壞規矩,必須要壓製武夫的需求,但到底在正常範圍內。現在看大燕的情形,相比宋朝是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國家。
重文輕武的苗頭隨著完成統一,已經出來了,但文貴武賤是絕不可能了。
其實隨著漢唐那樣官員出將入相、文武相通的時代過去,重文輕武幾乎是必然的。畢竟朝廷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打大規模戰役,有很多功勳發下去創造武官勳貴,但每時每刻都需要文官運行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