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正月初八。
臨市知青辦門前,俞晴一身單薄的棉衣站在寒風中,手裡緊緊捏著的一塊錢整個人瑟瑟發抖,昏昏沉沉的腦子被寒風吹的快要裂開,整個人搖搖欲墜想要暈過去。
可她還不敢暈。
額頭清晰的痛感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就在剛才,原主從知青辦出來一頭栽到地上給摔沒了,然後她從溫暖的被窩中穿到了冰冷的地麵上,在旁人的冷眼旁觀中掙紮著爬了起來。
挺倒黴的,關鍵還沒搞清楚狀況。
俞晴伸手摸了摸額頭,很疼,乾涸的血跡讓皮膚高低不平手感很不好。
“晴晴,彆鬨了好不好?你剛才也聽見了,人家說了沒有特殊情況不能回城,爸媽以後還指著你大哥養老不可能讓他替你下鄉,所以隻能委屈你了。”
俞晴抬頭,就見一對四十來歲的男女正滿臉疲憊的看著她,眼中的煩躁和不滿也不是疼愛子女的父母該有的表情。他們的後麵就是知青辦低矮的房子,牆上用紅漆刷著‘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多半神情寥落,根本無暇顧及旁人的事。
見她不說話,俞建設微微皺眉,“我們也按照你的意思把你弄你表姐曉曼那裡去了,我聽你舅舅說曉曼也很照顧你,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就當你可憐可憐你爸媽彆在鬨了,乖乖回去當知青行嗎?”
趙愛芳也歎了口氣開始抹眼淚,“當初要不是你大姐偷偷跑了,我們也不會讓你去,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呀。而且你不是要嫁人了,還回來做什麼呀,嫁了人了你就是彆人家的媳婦了啊。”
俞晴腦子快要裂開,可越聽越覺得熟悉,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來昨晚才看的年代文《七零之嬌寵小甜妻》這本書來,寫的就是女主趙曉曼從一個善良天真的城裡姑娘下鄉尋找真愛,與男主常新軍相互扶持,後來考大學自主創業,被寵了一輩子的故事。
至於原身,同樣是城裡姑娘,卻因為父母重男輕女,從小不受重視,性子懦弱不善言辭。十四歲時被迫代替大哥下鄉,去了女主趙曉曼那裡。使了手段嫁給退伍兵陸青柏又不肯好好過日子,整天不是在陸家挑事兒就是給女主添堵,最後夫妻離心婆婆不喜,鄉下唯一的親人趙曉曼又被她傷了心不肯與她親近。
按照劇情,女主趙曉曼兒女雙全事業有成生活幸福,而原身就是女主的對照組,爹不疼娘不愛,夫妻離心孤獨終老。
俞晴回神看了眼如今滿臉不耐煩的爸媽很快捋明白眼前的情形。這是發生在原身使了手段賴上陸家與陸青柏領了結婚證之後,酒席還沒擺原身就後悔了,迫切的想要回城,所以剛過了年就跑回城裡求爸媽將她弄回城來。
很顯然,知青辦不會答應,如今的爸媽又不肯花錢買工作用在這丫頭片子身上,隻能逼著她回鄉下了。
“晴晴乖,回去好好過日子。”趙愛芳伸手去拉俞晴的手卻被她躲開,趙愛芳也不惱,語重心長道,“女人就是這樣,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彆總想著娘家。我和你爹雖然都有工作,但你也清楚咱家情況,我們也幫不上你。好好回去過日子,聽話。”
俞建設點頭,“你娘說的對,時候也不早了,我和你媽也不留你了,回去吧,彆讓婆家人說出咱們的不是來。”
俞晴看了眼天,陰沉沉得似乎還要下雪,此刻肚子也咕嚕咕嚕的叫,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上,她問道,“這天氣您讓我這麼回去?”
一聽這話俞建設頓時皺起眉頭,聲音也拔高了一些,“那你想怎麼回去?不是給你一塊錢車費了?還能剩下兩毛不能買個饅頭吃?”
俞晴抿了抿嘴,當然不能這麼回去,原書中原身過得那麼慘,父母難道就沒有錯?父母將她當牛做馬,用完了就希望她在鄉下自生自滅,但凡父母多給原身一些關注,原身也不至於覺得差彆太大,一步步走上錯誤的路。
像原身早上才坐車來得市裡,到家飯都沒吃上一口就和俞建設兩口子來了知青辦,瞧著光景也該到了中午,親爹媽一句回家吃飯的話都不說給她一塊錢就趕她回去。
想的美。
就算要走也得把原身該得的都拿回來,不然原身死的也太冤枉了。
“唉。” 俞晴頭微微垂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我是替大哥下鄉的。”
俞建設兩口子微微皺眉,就聽俞晴繼續道,“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剛出了十五,我就帶著兩身衣裳揣著五塊錢下了鄉。”
抬頭時臉上已經全是淚水,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彆的知青棉衣棉褲父母準備的妥當,我呢,這身單薄的棉衣在家時穿了兩年,到了鄉下又穿了三年,衣服短了一截不說,在這冷風裡待上一會兒都覺得透風,去了鄉下連被褥都沒有,要不是旁人接濟,我恐怕早就凍死了。”
這話說的都是實話,俞建設和趙愛芳聽著也不自在,畢竟誰都不想擔上苛待閨女的罵名。孫愛芳又開始抹眼淚了,俞建設不自在道,“咱們不是想著曉曼條件好就接濟你了嗎……”
“是,她是接濟我了。”俞晴吸吸鼻子委屈道,“我大冬天的給她洗衣服換來的。”
鄉下冬天日子難熬,原身手裡沒錢,口糧又少,除了給趙曉曼洗衣服做好吃得換點東西根本沒有其他辦法。也正因為如此,原身覺得趙曉曼故意把她當丫鬟,日日過下去越發羨慕嫉妒,繼而衍生出後來的那些錯誤。
說著俞晴伸開手,十指上頭布滿了凍瘡看著就嚇人,“我是做錯了事,我是求爸媽幫我,可沒想到爸媽這樣不喜歡我。既然不喜歡我當初何必養大我,讓我死了多好。大哥小弟是你們心尖尖,我就活該替大哥下鄉受苦受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