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醒了沒有?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十有八|九是了,我剛給她擦了風油精,說起來榆榆這孩子真遭罪,中午就那麼點休息時間,她媽偏偏要她回來做飯,做完還要送去單位給她和她表姐吃,你說說都是當媽的,她怎麼就一點也不心疼孩子?”
蔡望春一邊劈裡啪啦搖著手裡的大蒲扇,一邊忍不住為躺地上的白榆抱打不平。
小時候白榆的皮膚可是整個大院裡頭最白嫩的,那皮膚水嫩得就跟剝了殼的荔枝一樣,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後來她媽秦正茵提出讓白榆中午午休給她做飯送去單位給她吃,還要送給她那個表姐秦心卉。
每天在太陽底下來回地跑,這不,白嫩嫩的小臉都被曬成了黑炭塊。
她就不明白,怎麼有人不疼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女兒,反而偏心侄女?
正歎息著,就看見白榆長密的眼睫動了動,連忙問道:“榆榆你醒了?醒了就好,再不醒來我就要背你去衛生所了。”
白榆看向婦人熟悉又陌生的臉,眼睛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是……蔡嬸子?”
蔡望春嚇得手裡的扇子差點掉地上:“榆榆,我是蔡嬸子啊,你這孩子,該不會是暈倒時摔到腦子了吧?怎麼連嬸子都認不出來了?”
白榆看著眼前年輕了十來歲的蔡嬸子,恍惚想起自己已經死了。
隻是死後她的靈魂一直沒有散去。
也直到死後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活在一本書裡。
回想她這一生,她爸是組織部主任,她媽是文工團主任,大院裡誰不說一聲她命好。
白家和江家因為上一輩的事情定下了約定,等她長大後,讓她在江家子弟裡頭選擇一個人來當結婚對象。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到江凱就跟蒼蠅看到屎一樣,瞬間就著迷了。
那時候她才多大,四五歲的年紀,壓根什麼都不懂,可她就跟被下降頭一樣,天天江凱哥哥長江凱哥哥短,小尾巴一樣跟在江凱後麵。
更令人費解的是,明明江凱那麼不喜歡她,可她就是百折不撓,越挫越勇。
從小到大,她為江凱癡為江凱狂為江凱框框撞大牆,哪怕江凱再怎麼給她臉色看,她就是沒辦法不喜歡他。
十八歲那年,她和江凱領了證結了婚。
嫁過去後,繼婆婆麵慈心苦,小姑子霸道,江凱隻會和稀泥讓她忍,給人當小媳婦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
但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怨不得彆人。
可偏偏她被查出不能生孩子。
她身體明明什麼毛病都沒有,小日子每月按時來,彆人一來月經痛得在床上翻來覆去,嚴重的甚至還會暈倒,可這些她從來沒有過。
但詭異的是,去了好幾家醫院,都說她不易受孕,至於為什麼不易受孕也沒說明白。
江家權大勢大,那時候江凱的哥哥江霖在出任務時意外死亡,又沒結婚留下任何後人,三房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後代,於是她開始來回奔走在調理身體的路上。
那些年,她吃過的藥比她吃過的飯還要多,有幾年的時間裡,她把中藥天天當水喝,可她依舊沒生出孩子來。
更離譜的是,在她和江凱結婚第五年,他從外頭抱回來一個孩子。
繼婆婆婁秀英當時抱著孩子對她說:“你也彆怪小凱,誰叫你的肚子不爭氣呢,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三房因你而絕後吧?況且這孩子老了還能給你養老送終,你就知足吧。”
她被欺騙了,被背叛了,被迫養彆人的孩子,卻反過來叫她要知足?
她當時被惡心得不行。
第一感覺就是這日子瞎幾把兒地過不下去了。
她要離婚。
結果更離譜的是,第二天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打消了離婚念頭,從此再也沒提過。
那孩子養在婁秀英那裡,名義上是她的孩子,但跟她一直都不親,甚至不願意叫她一聲“媽”。
她原以為日子就這麼湊合過下去。
但在她和江凱結婚第十年,她大哥自沙了,她爸過勞死了,她被查出乳癌晚期。
就。
離譜給離譜他媽開門,離譜到家了!
最終她一個人孤零零死在醫院裡,死後她的靈魂一直跟在江凱身邊。
她這才知道江凱抱回來的孩子是他和表姐秦心卉生的,也才知道秦心卉是江凱心中的白月光女神,兩人早就偷偷搞到一起。
在她死後一年,江凱迎娶秦心卉進門,江凱不僅情場得意,官場也一路開掛,秦心卉跟著享儘一生的榮華富貴。
怪不得她覺得自己這一生好像都在做著身不由己的事情,原來她隻是書中的一個炮灰人物。
至於她這個早死的前妻,偶爾有人提起,也是撇嘴:“那就是個沒福氣的。”
還有人罵她是“天煞孤星”“掃把星”,把家人都克死了,好在她死得早,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克死多少人呢。
書裡歌頌得最多的便是男女主克服重重困難最終走到一起的愛情。
沒錯,她這個炮灰的存在,就是男女主愛情路上的試金石,是為了證明他們愛情的“美好”。
去你大爺的美好!
她一家死的死,病的病,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對於彆人來說,她或許隻是書中一個無足輕重的炮灰,死了就死了,可對於她而言,那是她活生生的人生。
死的人也都是她的至親!
想到書中的劇情,白榆就痛得心臟都要蜷縮起來。
之後,她就被一股光給吸了進去。
再睜開眼睛,她回到了十八歲,還沒和江凱領證結婚之前。
白榆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對蔡望春道:“蔡嬸子,我已經好多了,謝謝你。”
蔡望春看她臉色漸漸有了幾分血色,這才幫忙扶她起來:“你這是中暑了,你打個電話給你媽,就跟她說今天不給她送飯過去了,回頭多喝點水多休息。”
白榆感激道:“謝謝嬸子,我知道了。”
蔡望春還要做午飯,看白榆真沒事了,這才搖著大蒲扇走了。
午時的陽光照進客廳來,牆壁上的日曆清晰顯示著:1976年,8月16日。
她想起來了,上輩子這天她因中暑暈了十幾分鐘,也因此耽誤了給她媽和表姐秦心卉送飯,她媽當著眾人的麵把她罵得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