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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靳淮青倏然安靜下來。
他斜斜睨過謝則凜的側臉,看了會兒,意識到他說的是誰,很輕地嘖了一聲,仿佛覺得這麼些年從未看清過眼前這人。
靳淮青哼笑,淡聲揶揄:“那還不趕緊藏住,不怕被搶走。”
“能搶走的我何必出手。”謝則凜托起他的威士忌,明晃晃地往自己杯中添了五分之一,舉起晃了晃,“搶不走的總得主動些才夠。”
雙目對視,靳淮青很快了然了他的意思。
偏過頭低低笑了陣,沒好氣地低嗤:“老狐狸精,你那小未婚妻怕是玩不過你。”
謝則凜的唇角掠起一絲弧度,玻璃杯的暗色液體隨著他的動作來回流動,垂眸看著的時候,吧台頂部的白熾燈在眼瞼下方暈開一片青灰陰影。
昏暗的光景裡,他終於露出幾分破綻。
男人不動聲色的模樣,像極了匿於深邃草叢中的猛獸,透過縫隙盯著慢慢走來的珍饈美味,沉穩又耐心。
又坐了會兒,兩人才起身去到二樓包間。
這晚結束牌局已臨近十點,一行人陸續離開,謝則凜接通電話走在最後,聽彭暢在那頭彙報臨時增加的工作行程。
得知未來七天隻有一次國外出差。
謝則凜沉吟片刻:“把下周六的行程也安排進來吧,這月20號之後的全部取消。”
“江總那邊的意思是想跟您月底去歐洲。”
聞言,謝則凜扯了扯有些緊的領結,眼神真切疑惑:“怎麼了,他不會獨立行走嗎?”
“……”
處理了一路的工作。
回到老宅,客廳隻剩兩個傭人在清理垃圾。
明天是謝家每月固定的家族聚會,這麼多年為了維持內部關係的穩定和諧,家裡的人不管出差多遠,都得在這天回老宅。
謝則凜脫下西服外套,正準備找管家詢問謝雲起,一樓主臥便被人打開。
老爺子站在門口,悠悠朝他看來。
“您還沒睡?”謝則凜低眼解開袖扣。
謝老爺子輕哼一聲:“現在想見你一麵,真是比登天還難。”
聞言,謝則凜掀了掀眼皮:“有事兒找我?”
“我沒事就不能問了?”謝老爺子最煩他這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粗聲粗氣,“前段時間小鐘問你們的婚事,你怎麼答的。”
就知道一回老宅立馬會被盤問。
謝則凜摘了領帶,低手放到茶幾上,彎腰倒了杯水說:“就那麼答,我跟鐘向窈的事情我們自己會看著辦。”
“會看著辦?!”這話瞬間點燃老爺子的怒火,杵著拐杖幾步過來,咣咣拍著桌子道,“窈窈前些天還在跟老鐘說,這婚不結了,你個臭小子還好意思說看著辦!”
捏著杯子的手微頓,謝則凜咽下口裡的水,眉頭輕挑,不知想到什麼敷衍道:“不想結那就不結,反正她又沒感情。”
“胡說!”老爺子大手一揮,“你一個大男人,整天總想著讓人家小姑娘主動,能不能稍微有點出息!”
謝則凜好笑:“主動點在您眼裡就是有出息了?”
見謝老爺子毫不猶豫地點頭。
謝則凜屈身放下杯子,拿起領帶與袖扣,繞過茶幾散漫接話:“行,都聽您的。”
“那既然答應了,過兩天窈窈在奧克蘭的演出,你親自去給她送花,我會找人看著你。”
謝則凜單手插兜往樓上走,壁燈將他的身影拉長,光線落在臉上,一整晚都像是被推著走,可此時他的唇邊卻能隱約窺見幾絲笑痕:“隨您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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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天的排練,鐘向窈坐進商務車,靠在角落閉目養神。
這次行程她隻帶了五個人。
除卻助理淼淼,剩下全是保鏢。
而由於鐘向窈前不久接到某小提琴品牌的代言邀請,為了談商務合作,徐烈比他們提前兩天過來,直到今天才碰麵。
“這幾天睡得怎麼樣?”徐烈擰開水瓶,“品牌方安排的簽約儀式在周四,正好是周年紀念酒會,時間可以嗎?”
鐘向窈睜眼:“之前代言到期了嗎?”
“嗯,上個月到的。”徐烈並不想讓她追問上個合作方剛官宣的代言人,於是自然地岔開話,“正好他們家給你定製了把新琴,這兩天練練手,演出的時候用上。”
鐘向窈沒有異議:“你看著辦。”
之後又跟樂團進行了幾天彼此間的磨合,雙方在表演的節奏上達成共識,隻剩些需要留意的細節。
很快就到了音樂節前一天。
在最終彩排時,鐘向窈中途晃了下神,右手腕隱約傳來一絲刺痛,導致出現了小失誤。
結束後,她收起小提琴去了洗手間。
這幾天奧克蘭陰雨連綿,鎏金裝飾的洗手池乾淨透亮,潮濕的霧氣從半開的窗戶鑽入,細細密密地附著在台麵。
鐘向窈正值生理期,小腹隱隱墜痛。
換好衛生棉,她忽然想到剛剛手腕的異樣感,下意識停下推門的手,揉了揉關節。
“Cecilia狀態也太差了吧。”
突然間,廁所隔間外響起一道女聲,對方操著流利的英文,說這話時的語氣極為平和,像是在談天氣般淡然。
鐘向窈僵住,愣愣抬眼看向門口。
“我有看過她今年的幾場大型演出,的確狀態很差呢,去年休息了那麼久,以為至少調整好了。”
“恐怕危險。”
“唉誰說得準呢,以前她的風格可真是直擊人心,現在也不算差,就覺得缺了什麼,我原本很喜歡她呢。”
聲音逐漸遠去,等到徹底聽不見了,鐘向窈才敢將始終屏著的那口濁氣吐出來。
走出隔間,盯著鏡子裡臉色發白的臉。
鐘向窈忽然有點委屈,尤其是在聽到那句“原本很喜歡她”的話時,像被一把不見光的利刃捅穿,憋悶無處抒發。
音樂廳的車子將她跟淼淼送回酒店,徐烈見她們回來,撥通電話讓服務員準備晚餐。
“知道你不舒服,我讓廚房給你做了奶油蘑菇湯,等會兒了喝點暖暖……”
“不用了。”鐘向窈打斷他,神情懨懨,“我沒胃口。”
臥室的門很輕地被合上。
徐烈不明就裡地看向淼淼,後者也一無所知的搖搖頭。
臥室昏暗一片,隻留了盞洗手間內的燈,隔著磨砂玻璃透出絲絲縷縷的光,灑在鐘向窈異常落寞的臉上。
環境越安靜,就越引得人胡思亂想。
想到洗手間內聽到的話。
鐘向窈將下頜深埋進被子裡,一貫無所畏懼的那雙眼,此時染上幾絲不易察覺的破碎。
柔軟的布料蹭過皮膚,是她喜歡的馥鬱清香,深嗅一口,小蒼蘭衝散了低落情緒。
這一覺睡了兩個小時。
再醒來,鐘向窈被困倦麻痹的大腦已經不再難過,好像睡著之後,連墜痛的小腹都安靜下來。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鐘向窈心口悶悶的,莫名想出去走走,於是換好裙子溜出酒店。
酒店坐落於皇後大街靠東的位置,出門即是美食街,因為時間過晚,隻剩幾家店還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