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麻痹的不止言落月一人。
受到小蛇注視的言乾,同樣感到身上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遲滯僵硬。
僵硬感隻持續了半秒,言乾就回過神來。
他第一時間半背過身,緊緊地把言落月護在懷裡。
見麵來一直神采奕奕、有說有笑的活潑少年,第一次衝人拉下了臉。
“大叔,這蛇這麼危險,你總該跟我說清楚些吧?我被它看一眼也就算了,我妹妹天生體弱,萬一……”
低頭看向懷中言落月,言乾心疼得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才給她養出來點血色,看看,現在小臉兒又煞白了。”
他從繈褓裡扒拉出言落月的一隻手,迎著光照了照,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隻被那蛇看了一眼,人都快變半透明了!”
妖族客人湊上來一看,連連擺手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你們龜族的孩子,都天生身強體健,剛剛竟沒留心……唉,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這條魔蛇難纏得很!”
一提到這條魔蛇,妖族客人簡直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訴。
本來嘛,這條小蛇不丁點大,總共沒有巴掌長,渾身上下又裹著一層厚重魔氣。
它隱匿在濃濃的魔霧之中,與封印口溢出的魔氣渾然一體,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個小東西。
但這隊人很快就發覺事態有異。
——因為他們始終在一卡一卡地前進。
那種視覺效果,就像是傀儡戲台上,關節處久沒上油的木偶一樣。
小隊成員邁出一步,停頓一下、抬個腳掌,停頓一下、扭頭跟隊友說話,又停頓一下。
知道的說他們是血肉凡軀,中了暗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零件老化,快報廢了呢。
言乾聽得入神,接口道:“好生奇異,這想必都是因為它在看著你們了?”
“是啊。”客人磨了磨牙,“我們幾個當時都說,格老子的,日你奶奶個腿。要知道是誰在底下搞鬼,老子非把你腦袋撅了,塞進腚眼裡不可。”
三張狂風符甩出,暫時吹散了遍布前路的濃厚魔霧。
周圍環境煥然一空的情況下,還挾裹著一身魔氣的小蛇便分外顯眼。
牙疼般捂了下腮幫子,客人道:“這小東西,實在是出乎意料。”
言乾捧哏:“怎麼說呢?”
客人圓睜牛眼:“跟我們十來人打上照麵,它不但沒跑,而且還跟我們說話了!”
聞言,言乾不由露出少許訝然之色。
低等魔物都是些欺軟怕硬,趨利避害的東西。
通常碰上大隊人馬,落單的魔物都恨不得長出八隻腳跑路,哪有閒心跟人搭茬?
言乾忙問道:“它說什麼了?”
妖族大叔重重一拍大腿:
“它說,‘格老子的,日你奶奶個腿……老子非把你腦袋撅了,塞進腚眼裡’!——那語氣,彆提有多囂張了。要不是蛇沒長手,它還得當場給我叉個腰呢!”
“……”
彆說言乾,就連言落月都無語了那麼一瞬,心想這挑釁技能可謂登峰造極,屬實給這條小蛇玩明白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後麵的過程就不必細述了。
總之,一行人將魔蛇包圍,雞飛狗跳、叮叮咣咣地打了一場,終於擒住了它。
蛇身太小,即使是最小號的籠子,縫隙也比它寬。
正好他們手頭還有幾個多餘的鎖魔釘,就朝著小蛇摁了下去。
言乾想了想,如實道:“其實,它倒未必是故意挑釁。”
畢竟,魔蛇所說的,全部是妖族客人之前說過的詞彙。
從體型上看,這條魔蛇年紀尚幼,恐怕並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隻是懵懂地在進行複述學習。
客人理解言乾的意思,淡淡道:“或許吧,不過除魔務儘罷了。”
他們聊得太過投入,注意力早就從籠子上轉移開來。
沒人注意到,那條被釘得筆直、連渾身鮮血都快流乾的小蛇,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地扯長了身體。
它用儘渾身力氣,才令自己小小的圓腦袋,輕輕頂動了一下那隻落進籠子縫隙裡的木簪。
這份死到臨頭前的執著究竟來自於何處,恐怕連小青蛇自己都不明白。
隻是小蛇下意識覺得,那是一件令它非常親近的東西。
傷痕累累的小圓腦袋剛一碰到木簪,小蛇周身環繞的魔氣便肉眼可見地淡去。
除此之外,一股常人肉眼難以察覺的“氣”,從木簪流動進入那具破破爛爛的軀體,為小蛇注入了嶄新的生機。
肌肉抽搐般彈動著,三顆鎖魔釘被從蛇身中生生擠出。
細細的蛇信無聲吞吐,木簪上的氣味借著空氣流動,一絲不落地被收進犁鼻器間。
非常奇異的是,這一幕竟沒有引起在場任何人的注意。
在旁人的無知無覺下,小青蛇細巧地鑽過了籠子空隙。
在逃入最近的一叢衰草之前,小蛇的脖子古怪地扭動了一下,就仿佛想要回頭看上一眼,又被理智強行壓製住那樣。
僅僅一次呼吸的時間,小蛇盤起身子,撕下尾巴上一片欲墜不墜的蛇鱗丟在地上,便義無反顧地隱匿了蹤跡。
那片晶瑩剔透的蛇鱗尖尖,就和小蛇本想注視,又強行克製住的方向一樣,筆直地指向言乾懷中。
…………
等眾人發現小蛇脫身的事,那已經是一盞茶之後了。
客人們罵罵咧咧地檢查了整個院子,撕開了幾張追蹤魔氣的紙符,又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前後搜尋了可疑的鮮血痕跡。
然而,之前收拾淤泥魔的行為,讓整間院子都汙糟糟的。
濃厚的魔氣和斑斑點點的血跡滿地都是,根本看不出一條小蛇曾經從這裡逃離。
“好吧,它傷得那麼重,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妖族大叔嘟囔著。
他提醒言乾:“我們啟程之後,你們龜族多留心些,彆再被魔蛇給咬了。”
言乾回憶了一下那條魔蛇的樣子,覺得它跟蛇肉乾兒隻有一線之差,估計會默默死在哪個角落裡。
就在他準備離開小院之際,懷中的言落月急了。
她“啊啊”地叫著,提醒般連拍起言乾的手臂。
當然,以言落月現在的力道,拍打的觸感也和小貓肉墊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