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市稅,我聽說律法上頭規定,沒有鋪子店麵攤位的小本生意,不用交市稅,可是這大小又沒有個具體的界定,真做起來,往往是每個胡同的柵欄處都要孝敬,還有街上的牙人和巡邏的官兵什麼的,都能過來摻一腳。”
三姐兒、四姐兒和六姐兒在一旁聽得認真,聞言點頭道:“怪不得昨兒你送出去那麼多炸牛乳。”
五姐兒疑惑道:“咱們昨兒怎麼一個也沒有遇到?”
玉格指著擺攤車上的字,“一,咱們是旗人,彆人摸不清底兒,自然要先看看,第二,昨兒是冬至,皇上要去祭天呢,無論是惡吏還是潑皮無賴,都不敢鬨出大動靜來。”
“哦。”五姐兒和六姐兒受教的點了點頭,突然就有些擔心起來。
玉格笑著安撫道:“今兒沒事,冬至節的熱氣還沒過呢,至少今明兩天沒什麼大事。”
陳氏聽得發怔,這做買賣,不是把東西做好了拿出去賣就行了嗎,這裡頭,還有這麼多門道嗎?
玉格耐心的繼續解釋道:“又比如那放印子錢的,都知道印子錢的利息高得嚇人,可有錢的人家那麼多,也不是誰都能做這生意的,就比如稱塔答(伯父)家欠的印子錢,咱們也有理,可為什麼咱們不敢告到官府去?這些賺錢的營生,錢和權都是搭在一塊的,這就是身份背景,就是人脈。”
玉格看著陳氏懵怔呆滯的神情,有心再說,大姐兒和二姐兒已經端了煮好的餃子過來,玉格隻好先去洗漱。
大姐兒和二姐兒把餃子放到桌上,看了看陳氏,又看了看玉格,三姐兒走到兩人身邊,附耳小聲的說話。
不大會兒,玉格三人洗漱完畢,和二姐兒一起坐下吃餃子。
大姐兒擔憂的問道:“今明兩天沒事,那之後呢?咱們家沒什麼權勢,這買賣能保住嗎?咱們東西是不是買多了,這買賣、”
大姐兒咬了咬唇,有心想說不做了,但她知道家裡的情況,這話實在說不出來,隻控製不住的瞎想,越想越怕。
玉格把嘴裡的餃子和著歎息咽下,笑著勸解道:“之後也沒什麼大事,京城這麼大,咱們這買賣又這樣小,那些大人物瞧不上的,咱們小心謹慎著,阿瑪和小舅舅的關係就足夠用了。”
大姐兒幾人聞言,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陳氏雖然還是沒怎麼理清買賣和人脈的關係,但也把玉格的話牢牢的記在了心上。
開禁的更聲敲響,陳氏和大姐兒把擺攤車抬到院門外,二姐兒上前推車,玉格站在她旁邊,五姐兒和六姐兒跟在擺攤車兩側做小喇叭,出攤的一日又開始了。
冬至過後,天好似一夜之間又冷了許多,或許因為玉格早上說的那席話,幾人的興致都不大高,有些沒精打采的鬱鬱。
六姐兒昂頭哈出一口白氣,笑著叫幾人看,氣氛才慢慢好起來。
玉格見她們頭上還用著半舊紅繩,笑問道:“怎麼不用昨兒給你們的發帶?”
六姐兒笑眯眯的回道:“我要留著過年的時候戴。”
五姐兒點點頭,和六姐兒相視一笑,她也是這樣的打算。
二姐兒有些疑惑,但沒有問。
玉格主動對二姐兒笑著解釋道:“昨兒給大姐扯布的時候,我讓掌櫃的送了兩個布條給她們做發帶,原本想著那發帶顏色活潑,在寒風白雪裡飄起來好看,沒準能引得彆的孩子注意,把他們父母拉到咱們攤子買兩塊牛乳。”
六姐兒不想還有這麼個用意,一時有些後悔。
玉格說完,又對五姐兒和六姐兒笑道:“過年自然有彆的,趁現在沒走遠,跑兩步去拿過來,我們在這兒等你們。”
六姐兒笑著點點頭,拉著五姐兒飛快的往家跑。
玉格看著她兩人的背影,才發現兩人布鞋的腳後跟處有些張口。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們怎麼不說。
玉格蹙眉,五姐兒和六姐兒往年都不怎麼出門,鞋底不僅不厚,穿的還是上頭姐姐們從前的舊鞋子,修修補補上疊著修修補補。
恐怕昨日或是前日就已經壞了。
她們就這樣濕著腳在雪地裡走了一兩日?
玉格的視線從五姐兒和六姐兒的背影上,落到二姐兒的腳下,心裡頭久違的生出些煩躁和抑塞,忙深吸一口氣壓下去。
自己最近太忙又太累,人一忙一累,脾氣就容易不好,不關彆人的事,彼此都是好心,好好說就是了,不能生氣。
二姐兒往褲腿裡藏了藏腳,“玉格,怎麼了?”
玉格笑著抬頭,用肯定的語氣道:“二姐的襪子全濕了。”
二姐兒忙搖頭,“沒有,才剛出門怎麼可能全濕了,就濕了一點點。”
看來二姐兒的鞋果然也是壞的。
二姐兒發覺自己說漏嘴,咬著唇低頭不敢看玉格。
玉格隻平靜的說道:“等給鄂爾泰大人府上送了凍牛乳,咱們買鞋去。”
二姐兒想勸,但看玉格已經轉身朝向五姐兒六姐兒的方向,不知她是不是生氣了,一時不敢勸。
等五姐兒和六姐兒走近,玉格沒什麼表情的問道:“鞋壞了也不說?”
六姐兒怯怯一笑,躲到五姐兒身後。
五姐兒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絲疑惑,“你怎麼知道?我正要和你說呢。”
六姐兒聞言,挺直腰板從五姐兒身後站出來,“對,我也正要和你說呢。”
玉格伸手往六姐兒腦袋上一拍。
六姐兒也不惱,捂著腦袋衝玉格笑。
二姐兒看看玉格,又看看兩個妹妹,終於確定玉格是真的生氣了。
可她還是想不明白自己哪一處讓玉格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