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這府中怪的很。”(1 / 2)

錯心記 鵲橋西 6393 字 7個月前

一路北上,未免周霖起疑,駱心詞時不時戴著冪籬出馬車透氣,有幾回還特意將周霖傳至跟前,打著手勢問他前路情況。

幸得先前明念笙露過臉,再加上連星的配合,全程未引起懷疑。

臨近京城,春寒隨著雨水殺了個回馬槍,隨行侍女病倒了好幾個,讓駱心詞久不痊愈的風寒有了更好的借口。

緊張情緒剛有所緩解,有人出城迎接來了。

連星掀著簾子往外瞧了一眼,緊張轉回:“是湯總管!”

入京之前,駱心詞做了許多準備,知曉四年前老夫人壽辰,湯總管曾奉命親自去林州祝賀,見過明念笙。

這是近年來,京城中唯一近距離見過明念笙的人。

遇見湯總管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駱心詞保持鎮定,低聲道:“不慌,四年了,小姑娘長大有些變化很正常。把鐲子找出來……”

連星點頭,慌忙從隨身荷包中掏出兩個青玉鐲。

這是四年前湯總管去林州賀壽時,順道給明念笙帶去的。

玉鐲過腕,駱心詞有了些底氣,悄聲與連星確認:“那年湯總管送去的賀禮中,蜀錦、雲錦等彩緞共計二十匹,琉璃屏扇共三架,珠寶玉石三箱……另有一套綠石纏花瑪瑙頭麵,是新羅進貢來的,侯爺……父親專門讓人打造成首飾給祖母。”

連星不住點頭。

駱心詞又與她確認了下近年來林州與京城的來往,剛說完,外麵有聲音靠近,二人立即噤聲。

“小姐,湯總管來接您了。”

駱心詞匆匆將冪籬上的垂紗落下,確認看不見容貌後,連星輕手輕腳地打開車廂木門。

外麵的湯管家臉上堆著笑,在看見被冪籬遮得嚴嚴實實的駱心詞後,明顯一愣。

周霖就候在車廂外,見狀忙道:“臨行前小姐感染了風寒,至今尚未痊愈,聲音也常常發不出,湯總管見諒。”

駱心詞朝外頷首,緊接著,配合地掩唇低咳了幾下,手放下時,刻意抖了抖袖口,狀若不經意地將腕上青玉鐲露了出來。

湯總管眸光向下一掃,重新回到駱心詞被垂紗遮住的臉上,關懷道:“既病了,怎的不多歇息歇息?不急於這一時。”

周霖笑道:“老夫人也是這樣說的,是小姐掛念侯爺、郡主,一刻也不肯耽誤。”

湯總管跟著笑起,附和道:“小姐孝心可嘉。”

他再看向連星。

連星跪坐在車廂中,趕忙低頭行禮。

“隨行這麼多人,隻有這一個丫頭近身伺候,難怪小姐風寒總也不見好轉。”

聽他有指責連星的意思,駱心詞心頭一沉,抬起雙手搖了搖。

周霖跟著這麼多天,多少看出了駱心詞的手勢是什麼意思,他也怕被追責,賠著笑道:“小姐在林州時就不愛被人跟著,這一路身子不適,怕吵,就更不喜歡被人近身了。實在是這一路舟車勞頓,不說丫鬟,就是侍衛也病了兩個……”

湯總管欲再說些什麼,“轟隆隆——”,一道春雷響在天邊,打斷了他的話。

同時駱心詞捂著心口劇烈咳起。

兩撥人是在京郊相會的,頭上是陰雲密布的天空,車廂中是拖著病體的千金,聲聲悶雷昭示著雨水隨時將要落下。

此情此景,湯管家不好再計較什麼,簡單關懷兩句,命周霖啟程。

車廂門窗緊閉,馬蹄聲與轆轆車轍聲交替響著,弱化了駱心詞砰砰的心跳聲。

她扶著連星坐回軟墊上,互相看了看,半響沒有任何動作。

一路沉寂,不知過了多久,外麵聲音漸漸轉為嘈雜,像是要進城了。

進城,就離入侯府不遠了。

駱心詞開始懷疑自己在做夢,怎麼就真的頂替明念笙的身份入京了呢?

那可是武陵侯府!

老侯爺是因從龍之功得爵的,江山安定後,幾個異姓王侯先後因各種罪名被抄了家,唯有武陵侯府屹立不倒。老侯爺去世後,承爵的武陵侯不輸父輩,依然與帝王並肩。

駱心詞來到這世上攏共不足十七年,怎麼有膽子去欺騙武陵侯?

她心中忐忑,這狹小的車廂也化作封閉的牢籠,讓她喘不過氣,可看了眼驚惶的連星,駱心詞硬是將退縮的情緒壓了回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鎮定!

“小姐。”

湯總管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車窗外響起,駱心詞嚇了個激靈。

“到城門口了。”

自與湯總管彙合,駱心詞就沒敢說話,一直潛心聽著外麵的動靜,她很確信馬車停下後,沒有聽見任何人靠近。那就說明,湯總管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車廂旁的。

大抵是因為心虛,駱心詞總覺得湯總管對她起了疑。

頂替明念笙的身份入京這事,駱心詞是瞞著家中的。

她隻與舅舅說過想入京查詢,被舅舅絕然駁回。

“你也知道凶手極有可能是你爹或者姓周的,他們想去京城逐名追利,大可一封書信說明,咱們家雖是平民百姓,卻也不是死皮賴臉糾纏的,一刀兩斷就是!可你瞧瞧凶手怎麼做的?一聲不吭地耍陰招想將我駱家滅門!”

“若是周夷也就罷了,說到底,你二人徒有婚約並無情誼,他嫌咱們家礙了他的前程要將咱們除去,是他深謀遠慮、手段非常。可你有沒有想過,倘若凶手是你爹呢?”

“你爹,那是你爹!虎毒尚不食子!”

說到這兒,舅舅似有千百句辱罵想要吐出,看看駱心詞,最終悶悶轉過了頭。

無言了許久,他才繼續:“那樣手段凶狠、無情無義的人,哪裡是你不諳世事的姑娘能招惹的?你不許去!就算我廢了,還有你大哥。等你大哥養好了傷,他會去解決這事,你老實待在家中,哪裡也不許去!”

舅舅口中的大哥是駱心詞的表哥,在獄中受了許多折磨,傷勢嚴重。

歸根結底,家中一連串的禍事都是由駱心詞母女惹出來的,她不願意舅舅一家再被連累。

駱心詞再欲爭辯,舅舅道:“你執意要去,我不攔你,隻要你能答出這道題。”

他說:“若你表哥惹上賭債,敗光家業,我為了還債,要把你賣去青樓,你當如何?”

駱心詞愣住。

她自降世就被舅舅護著,被冠上母姓,一輩子都是駱家人,無法想象舅舅會這樣對自己。

費勁地思量了會兒,她道:“我就帶著娘親遠走。”

舅舅氣笑了,“且不說你能不能順利逃走,我若謊稱你竊了家中銀錢與人私奔,報官抓你呢?抓到之後,你可是名聲儘毀,被活活打死也沒人為你說一句公道話。”

駱心詞囁嚅兩下,沒了聲音。

舅舅又厲聲道:“對我這個舅舅,你就無法狠心,倘若凶手真是你那個有權有勢的絕情爹,你隻有慘死的份!今日起,你給我乖乖待在府中教妹妹識字,不準外出!”

駱心詞訕訕低頭,不敢說自己無法相信舅舅會對自己做出這種事,已經將歹人代入成親爹,才想出這個辦法的。

她知道舅舅說的沒錯,但委實不知道怎樣的解決辦法才能讓舅舅滿意。

舅舅沒有直白回答她,而是反問:“記得城西的孫姑娘嗎?”

“記得。”

林州城西的魚花巷裡有個孫姑娘,在母親去世後就承擔起家中雜物,洗衣做飯,刺繡裁衣,樣樣皆精。性情乖順,長得也漂亮,十四歲起,就不斷有媒婆登門提親。

就是這麼一個姑娘,在兩年前的一個深夜砍死親爹與兄長,卷了家中所有銀錢逃走,官府至今未能將人抓捕歸案。

這是一個以不孝、殘忍、惡毒而聞名江北的姑娘。

“她籌備了至少五日,先裝乖降低父兄的警惕,再暗中規劃路線,利用了四個捕快、三個鄰裡、一個鏢局,抵達襄陽城後,混入往南方的商隊,最終消失在江波府,再無半點音訊。”

說完這些,舅舅又嚴肅道:“賣女兒給兄長還賭債那事,可不是我隨口編造……你根本無法想象人能壞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