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doris二樓包廂。
這裡延續著樓下的墨綠配原木的輕哥特風格,時隱時現的小提琴音,平添一種彆樣的晦澀情調。
燈光偏暗,未能照顧到每一個角落。
寬敞的包廂可以容納至少十個成年男人。這時卻隻在角落裡坐了一男一女兩個。
程嘉讓進門的時候,將手機隨手往桌上一撂。餐桌上醇濃的咖啡,因為旁邊手機的震動在杯子裡搖晃出芝麻粒大的漩渦眼。
坐在他對麵角落裡,年長一些一身深色西裝的男人隨口問他:
“你剛乾什麼去了?”
“沒事。”
程嘉讓端起咖啡杯,懶怠地應聲。
手機的震動靜止下來。他瞥了一眼手機銀行付款後的餘額短信,輕描淡寫地移開眼。
他剛剛注意到程霖身邊坐著的女人。
淡漠的眼風掃過,灼燙的咖啡在他手中逶迤著乳白色的煙,程嘉讓被熱氣熏燙到,微不可察地擰起眉。
那是她的朋友。
怎麼到這兒來了。
……
程霖沒介紹女人。
隻是臨出門下樓梯的時候大概以為程嘉讓聽不見,摟著人咬耳朵。
“喝了點兒酒,今晚你開車吧,去我那兒。”
程嘉讓走在前頭,邁著懶散的步調。
越過樓梯扶手、幾張餐桌,目光落到落地窗邊,暗色的玻璃被昏黃的燈光打過,映上忽明忽現的人影。
年輕女孩穿一件天藍色粗線毛衣,長長的袖子蓋過半個細白的手背,正單手拄著下頜,沒節律地一下下輕點著頭。
看起來昏昏欲睡。
程嘉讓修長的兩指勾扯了把自己毛衣的領口,沒來由有些躁。
沒看程霖,低聲微沉的話卻是衝他:
“喝多了就彆搞了。”
程霖聽他這話也沒惱,走在後頭無奈笑罵。
“程三你可以裝沒聽到,彆管你哥我的私生活。”
“稀罕管你。”
程嘉讓京腔摻著散漫,長指在手機上按下幾個鍵後,目光淡漠地掃過落地窗,
“周叔到門口了,送你們仨各回各家。”
周叔是程家老宅的人。
他們家程老爺子禦用司機。
程霖沒詞了,隻好應下:“行吧,不過,我們仨?”
“啊。”
一旁的顧姝彤突然反應過來,
“差點兒把我師妹忘了。”
他們這兩句話的功夫。
程嘉讓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傘骨一樣勻稱冷白的長指撐住門把,不顧門外鋪天卷地的寒氣,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
程霖看向顧姝彤目光所看的方向,問了聲:
“你師妹跟阿讓認識?”
“不知道。”
“不過,他和我師妹男朋友好像認識。”
-
寒冬臘月。
食堂阿姨養的公雞還在儘職儘責地每天準點從淩晨三點打鳴到七點。
霍音被公雞最後一道嘹亮的叫聲喚醒。
在床上輾轉反側,困意蕩然無存。
昨晚莫名收到一桌子盛宴。
又跟著師姐坐上陌生的車,霍音在路上的時候沒機會問,捱到了現在,才終於撥了電話過去。
顧師姐似乎還沒醒,聲線囔囔。
霍音有些不好意思:“師姐你還在睡嗎?”
“醒啦,小音什麼事?”
“師姐,昨天那一頓太貴了,我等下把錢轉到你支付寶上好嗎。”
霍音咬咬下唇,語氣溫軟。雖是問句,聽起來卻有她特有的堅定。
“太貴?支付寶?”
電話那頭,顧姝彤帶著鼻音的語調裡充滿了迷惑,
“小音,你是沒睡醒嗎?”
“啊?”
這下霍音也愣了愣,電話兩邊默契地安靜了半分鐘,她才忙不迭開口解釋,
“就是昨晚,在Ardoris,師姐出去之後沒多久,服務生突然過來,上了整整一桌子菜,還說是我朋友點的,已經買過單了叫我放心吃。”
“我除了師姐你沒有這麼闊綽的朋友了。”
霍音捏著被角,將其肆意揉合成一小團,攥在掌心當中。
她昨天看過賬單,大幾千塊,她起碼要在Ardoris洗一個半月的盤子才吃得起。
還好她平時省吃儉用,上學期發的獎學金還存在卡裡,可以還給顧師姐。
“噢,不是我。你吃就吃了不用還呀。”
“不是師姐?那?”
霍音無意識地看著冬被上細密的小櫻花花紋,眼前驀地映出一張淡漠疏離的臉來。
她搖了搖頭,摒棄掉這個天方夜譚的想法,坐起身倚在窗邊,靜靜等著顧師姐回答。
“應該是……應該是我、朋友吧。”
顧師姐的聲音漸低,聽起來已經快要再度陷進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