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霍音不疾不徐地開口,依舊是溫和無害的語氣 ,卻逐步讓對方啞口無言。
——“你到現在,還在對我撒謊。”
“要我來幫你回答這些問題嗎?”
“11月16號,你在後海,那家名字叫Muse的酒吧。因為看見我,落荒而逃,落下了這個。”
“11月17號下午,我們通過電話,你說導師又找你,無暇分身,匆忙掛斷電話。晚上就在悅龍山莊,逍遙快活。”
“第三個問題。夏明璿知道你是醫學院宣傳片的男主角以後,纏著你要求換她來拍,你或許是抹不開麵,覺得沒法對我說,所以乾脆半個月不理我,裝作沒有這事,沒我這人。”
一直沒說話的林珩聽到這裡突然問:“你怎麼知道這事,誰和你說的?”
霍音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底更為明澈。
這個時候,他還在關心這些無足緊要的細枝末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況且,夏明璿幾百條騷/擾短信發過來,我想不知道都難。”
霍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戳中了林珩。對方反唇相譏,鬨得分外難堪。
——“你也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11月17號那天晚上,你為什麼坐程嘉讓的車上山,是背著我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倒是也說說看。”
那晚最後以霍音當著林珩的麵把小摩托鑰匙鏈丟進三樓露台口的垃圾桶裡,轉身離開為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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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晚粵菜館三樓露台激烈爭吵同一時,人群喧嚷的步行街上,穿黑色機車服的年輕男人,瞥見三樓露台罩滿水霧迷蒙的玻璃旁離去的身影。
握著手機的長指微頓,聲線疏漠如常。
“來不及。”
“我不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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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不歡而散之後的好幾天裡,霍音和林珩一直處於冷/戰之中。
昨晚隔壁宿舍的暖氣管跑水,今天整棟宿舍樓都被迫停了暖,室外-10℃的寒氣透過厚厚的牆壁滲進屋子裡,校園裡的廣播正在播報一則天氣預警——
“北京氣象台2021年12月7日13點18分發布暴雪藍色預警信號:預計8日白天至12日夜間,首都市區內及周邊各區縣、河北省北部等地的局部區域有暴雪(累計降雪..”
林珩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霍音正殃殃躺在宿舍的床上,厚厚的被子蓋到下巴,額頭冒著細密的虛汗,四肢百骸提不起半點兒力氣。
對方邀請她出去吃東西,霍音推說身體不舒服,他又改口說要來照顧她。
或許,他們不該這樣沒頭沒尾地冷著。
霍音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沒有拒絕。
……
下午七點鐘,首都的天便已經黑透。
整片遼遠無垠的夜空儘染漆色,像是混沌初開,一眼望不見底。
大約從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開始,鵝毛大的雪片便如約紛揚而至,短短幾個小時的功夫,就已經在大地上不由分說地鋪上厚厚的一層。
冰天雪地,遮天蔽月。
霍音和林珩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她拖著高熱的身體換好了衣服坐在床下的書桌前,安安靜靜地等對方的電話。
沒想到林珩的電話沒等來,卻等到幾個素來與她不睦的室友在一旁陰陽怪氣幸災樂禍——
“哇哇好姐妹們塊來看看這是啥!”
“呦嗬這不醫學院林學長麼,瞧瞧這摟著的妹妹誰啊,這也不太眼熟,好家夥,林學長又換妞了?”
“我早就說人家這種大少爺富二代哪那麼容易搞得贏的,總有人以為自己能讓浪子收心,其實,嗬嗬。”
霍音一動沒動坐在原地,一言不發地聽著。
興許是她的無動於衷激怒了她們,那些人的話越發難聽——
“最近人不是搭上程嘉讓了麼?這是攀上高枝了,男朋友劈腿也不在乎了。”
“我真是笑死,就她那樣騙騙林學長也就算了,真以為程嘉讓能看上她啊?”
“怕不是人家程嘉讓覺得她是他兄弟對象,刺激的很,沒了林珩誰看得起她啊。”
她們看到的照片霍音也在手機上看到。
不知道誰在學校裡拍到,厚厚的雪地,林珩攬著夏明璿走得看起來格外合拍。
A大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消片刻,就傳的沸沸揚揚。
霍音忍住咳嗽,起身出門之前,聲線微啞,一如往常不疾不徐地衝著不遠處幸災樂禍的幾人開口。
“是,看不起我的人很多的。”
“你自己知道就好,算你有……”
她抬起手,手背很輕地擦拭去額前的薄汗:
“可其他人,連看都看不到你們。”
她一向不是擅長跟人吵架的人,所以即便是對方說的那麼難聽,她也沒有一個不好的字眼。
隻不過,剛剛的話好像還是有過頭,她出門的時候,幾個室友臉色都難看得很。
從宿舍出門以後,霍音扶著牆壁,到宿舍一樓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座椅就在女生公寓大門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見被門口昏黃的燈光打亮的雪片。
也許是這裡真的太冷了。她昏昏沉沉地抱緊自己,口渴得很想媽媽做的冰鎮桂花湯。
她想起媽媽一輩子生活在南方水鄉,從來沒有看過下雪,想撥過視頻電話,卻怎麼也撥不通。
媽媽的電話打不通。
林珩的也打不通。
咫尺之外,風雪交加。
她拿起手機,僵硬凍紅的雙手,發去了分手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