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然天氣更加冷清。
韶慕出去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還沒回來。
昭昭替著鐘伯去夥房取晚食,正是日落時分,晚霞慘淡的在天邊暈染出一塊,似乎隨時會被黑暗吞沒乾淨。
夥房並不難找,穿過兩道院門即是。
正當她提著食盒跨過最後一道門的時候,看見了迎麵而來的顧知縣,腳步當即停頓,整個人立在垂花門下。
對方同樣看見了她,遂揮退身旁的隨從,一邊朝昭昭走過去。
昭昭從階上下來,寬大的裙裾落在地上,心中油然而生的厭惡,尤其對上那雙渾濁的眼睛,不禁就想快些離開。
可是顧知縣並不給她機會,皮笑肉不笑:“倒是會跑,專挑他房間裡進。”
說著,不忘上下打量昭昭,儘管是厚重的粗布衣裙,可是少女的優美姿容根本掩藏不住。難怪像韶慕那種見慣美人的人,會把她當晚留下。
明明是自己買回來準備享用的,卻被他人捷足先登,顧知縣心中一陣發堵。如今事已如此,也不好把人再要回去。
昭昭往旁邊一站,離著好幾步遠,餘光在四下裡看。雖然是知縣府,不過這處地方有人來往,料想對方也不會明目做出什麼,更何況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留在韶慕房中。
“大人,我當時迷路了。”她直視對方,不說實話。
顧知縣哪裡肯信,眼神陰戾:“你以為自己跑的掉?他韶慕後日便離開,你還是會留在這兒,一個奴婢不知好歹。”
不過就是再等兩日,人最後還是在他手裡。
昭昭咬著後牙,麵上倒是不顯:“我本良民,不是奴婢,知縣大人身為朝廷命官,難道不知這是拐帶略買?”
好像聽見多好笑的事情,幾聲怪笑自顧知縣喉嚨中發出:“是不是略買,賣身契書上清清楚楚,牡丹姑娘。”
昭昭一默,想起那張所謂的契書,隻是隨意給她安了個名字,強行摁了她的手印,就這樣便成了奴籍。左右人生地不熟,他們有權勢,沒有道理可講,更無人能幫她。
她也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不管那賣身契上的名字是誰,手印卻真真切切是她的,終歸是個麻煩。
“可是韶大人很喜歡我,提過帶我一起去抿州。”她並不著急,出口的話輕輕柔柔,甚至帶有幾分羞澀。
話音剛落,她便瞧見姓顧的暗了下眼神。
昭昭提著食盒的手緊了緊,心裡有個盤算。既然韶慕官階高,即便不是一個州府管轄,姓顧的應該也會走人情,順著把那張賣身契給韶慕。
畢竟官場仕途裡絲絲繞繞的,今日人被發出京城到外上任,明日說不準皇上記起,又召回京城委以重任。
這在本朝很是常見,昨日鄉野隱士,今日朝堂高官。尤其韶慕是去歲探花郎,皇上金殿欽點,才學橫溢,說不準在抿州稍做出些政績,就會召回京城。
翰林出身,一般仕途平順,將來也大都會入內閣。
像顧知縣這種地方小官,升遷很是艱難,自然對此中道更加有體會。
昭昭提著食盒輕巧離去,直到拐過拐角,這才長舒一口氣。
到了晚上,風驟然急了,簷下的燈籠來回搖晃。
昭昭坐在床上,隻著單薄的中衣,身上圍著一條被子,眼皮閉上又睜開。直到近亥時,才聽見隔壁房間有了動靜。
是韶慕,他終於回來了。
昭昭趕緊下床來,撈起搭在床頭的那套衣裳,急忙慌的穿上。
從耳房中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收拾的利利索索,頭發挽成簡單的發辮,輕著步子到了屋門外。
屋門半開著,裡麵的燈火落了出來,能看見裡麵站在塌邊的修長身影。
“進來罷。”
還不等昭昭抬手敲門,裡麵的人已經察覺,先一步開了口。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大人,這麼晚才回來?”
邊說話,便想著怎麼開口,讓他答應帶上她一起去抿州。傍晚時碰上顧知縣,她知道自己要是走不了,下場絕對沒有好。
是以,無論如何都要走。
韶慕回頭來,麵色清淡,燭火中映出出色的五官,儒雅中幾分高冷。
“方才我去了顧知縣那兒,他說了你的事兒。”
“我?何事?”昭昭莞爾,柔軟的唇角一翹,連帶著一雙眼睛彎下來。
她的笑,讓韶慕攸爾起了微微恍惚。瓊林宴上,她看向他的時候,也是這般笑的,後來就接到賜婚聖旨。
“嗯,”他單手背後,往前走了兩步,麵對她站下,“他說了你賣身契的事,問我要不要?”
昭昭心口一提,姓顧的老狐狸居然還來這套?但凡韶慕客套一句,定然是拒絕,而非接受。
“那大人你怎麼說的?”她看著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