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氤氳開水汽,彌漫著重重的藥味兒,過了一會兒子功夫,人才適應過來。
昭昭褪去衣裳,深吸口氣,邁步進了桶中。乍然的熱水,刺激得她腳不禁往回一縮。
桌上燈火晃了晃,映照出少女美玉一樣的身子,優美精致。隨後就見她慢慢坐進桶中,忍受著四麵而來的熱感。
婆子過來,拿一方布巾給昭昭裹好頭發,整個人浸在藥浴中,如今獨留一個在外的小腦袋。
“姑娘,先生說藥浴會刺激肌膚,繼而深入肌理,最終浸入骨中,並不似一般藥浴,你需得忍著。”婆子一字一句的解釋著,瞧著昭昭一張小臉,心中難免泛起可憐。
昭昭嗯了聲,這些之前韶慕也說過。
漸漸地,她皮膚感受到刺痛,好似有針尖兒細密的紮著,又癢又疼,料想這便是藥浴開始作用了。
婆子學過些醫理,認真觀察著昭昭,以便好給吳高義稟告。
外麵已經全黑下來,枯樹枝的影子落在窗紙上,猙獰的搖晃,像是妖怪的爪子。
在最開始細密的刺疼過後,昭昭試著身體開始發麻,似乎皮肉也跟著腫脹開似的。她咬咬牙,喉間溢出一聲輕吟。
麻木還在蔓延,她試著攥手,隻能到一半便再不能。
“難受是不是?”婆子不忍心,小聲問道。
昭昭搖下頭,嘴角想扯出一個笑,明明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堅持過去就好。
這邊,遊廊下。
韶慕雙手背後,視線透過翻飛的雪,看去遠處那間客房,隻能見著那兩盞關於簷下的燈籠。
“大人,河下縣這件事太複雜,他們已經派人快馬往京城裡送信兒,”馮越站在一旁,話語中顯得焦急,“你要不要回州衙,也往京城送一封信?快馬趕的話,應該可以到他們前麵。”
他知道,韶慕一步步走到現在不容易,光明正大交鋒沒什麼,就怕些小人暗中放冷箭。
這水道之事複雜,搞不好對方京城那位人物就先發製人,到時候總是被動。
韶慕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身後的手不由攥緊:“再等等,我有分寸。”
“大人?”馮越著急,可也沒有辦法。
下一刻,他看著韶慕走出遊廊,邁步進雪中,朝那間客房走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乾淨。
雪大了,韶慕步履略快,踩著階子站去屋門外。
隔著門板,他看不到裡麵,隻是女子細碎的輕哼還是自門縫裡鑽出來,接著很快斷掉,屋中再次安靜。
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抬起輕敲了兩下門板:“昭昭。”
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不由放輕柔。
“嗯……”須臾,裡麵傳來一聲很輕的回應。
屋內,昭昭渾身難受,藥物之間的相互作用,使得水溫變熱。不但皮膚肌理,現在連筋脈也一陣陣抽搐發疼,她很想從桶裡跳出去,逃離這份磋磨。
所以,當聽到那一聲輕喚時,她稍稍清醒了些,歪著腦袋去看門扇。紙上映出外麵人的粗略輪廓,他沒有離開,等在外麵。
昭昭咬緊牙,忍受著藥物更深的浸入,眼前一陣陣發黑,忍不住劃下兩道淚痕。
“嗯……”她嘴角溢出一聲疼哼,沒想到自己這樣怕疼。
“我找到兩冊關於香料的書,回頭給你。”門外,清潤的聲音說著,“鐘伯說給你做了好吃的。”
昭昭闔上雙眼,秀眉擰成一蹙,嗯了聲給他回應。腦中卻是越來越模糊,整個人徹底坍塌,堪堪刮在桶沿上。
恍惚,婆子往浴桶中又填了藥。門板外的聲音也在說著什麼,她聽不太清,隻是雙手死死抓著桶沿,不讓自己滑進水中。
神智漸漸模糊,她的眼前出現了些奇怪的光,映著各色飄渺的影像,金光閃閃的房間,熱鬨的人群。
一位華貴的老婦人,拉著她坐在身旁,笑的慈愛:“好聽的都叫你說了,還是哀家的安……”
叮當!
一聲清脆的鈴鐺響,所有的畫麵消失。昭昭再也支撐不住,雙手鬆開桶沿,身子軟軟的滑了下去,整個沒入了水裡。
這聲鈴鐺便是提示時辰夠了。婆子才搖完鈴鐺,回頭就看見那少女整個淹進水中,慌忙過去想扶。
門在這是砰的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裹挾著風雪衝進屋來,幾步到了浴桶邊。
韶慕想也沒想,探身彎下,雙臂伸進水裡,官服袍袖染上藥液,最終撈起已經暈過去的少女。
“昭昭?”他喚著她的名字,把她從桶裡抱出來攬在身前,掌心中試到不正常的熱度。
他抱著她快步去到床邊,拉起一床被子給她搭上,低頭就見她微闔雙目,無力的輕咳,身子跟著微微顫著。
“沒事了,”他說著,抬手幫她理著沾黏在臉上的發絲,“我們回家。”
昭昭已經耗儘了力氣,隻聽見有人在說話,她極力的想睜開眼皮。
韶慕眉間仍舊深皺,攬著她沒有鬆開。一隻手去握上她的手,輕著動作抬起,那截細嫩的手臂便從被下露了出來,他看去她的指甲……
“駙馬……”一線若不可聞的聲音,昭昭的嘴角終是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