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很快。
如果不是觀察局情況及薪資過於離譜,其實楚稚水對目前的生活還算滿意。除了吳常恭外,同事們都很好相處,或許行為表現有差異,但待她都友善而無偏見。
吳科長也不是懷揣著敵意,僅僅是做小領導的毛病,喜歡臨時指使人做事。自從他發現楚稚水的工作效率,便開始有意識地安排她,可能認為她跟金渝一樣好揉搓。
楚稚水已經決意離職,懶得現在橫生事端,加上那點工作對她不算什麼,暫時還沒有跟吳科長起衝突。
槐江觀察局遠在郊區,附近配套設施不全,連喧鬨的車聲都聽不到。院內依舊無聲無息,偶有柔和的微風拂過,將溪水吹起一層層漣漪。
楚稚水將車停好,沿著小路往辦公樓走,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緊張,便見樹影婆娑下躥出一隻黑貓,宛若黑色閃電般在密葉間穿行。
楚稚水下意識地追著看,黑貓的毛發油光鋥亮、毫無異色,隻有四隻爪子潔白,烏雲踏雪。
它好像觀察力極強,連翻跳躍、身姿矯健,突然停下步伐,似有所感地回望楚稚水。一雙金色貓眼,漂亮得不像話,還帶著野性的靈動及警惕。
人類對貓科動物的稱呼沒準是全球統一。楚稚水見它緊盯自己,她索性蹲下身子,伸手呼喚道:“咪咪。”
黑貓的身軀一僵,它又瞥楚稚水一眼,飛速躍進草叢中,眨眼間不見蹤影。
楚稚水遺憾歎氣,起身往樓裡走。
後勤科內,楚稚水最近在準備離職報告,打算這兩天找洪熙鳴談談。她中午跟金渝說笑一會兒,下午將日常事務搞完,原以為能夠順利下班,不料吳常恭踩點露麵。
辦公室門口,吳常恭突然探頭進來,他用黑圓的小眼睛掃視一圈,驚得金渝不安地低頭閃躲。牛仕在食堂忙碌,辛雲茂不在屋裡,現在僅剩兩位。
“小楚,你把這些表弄下,今天處理完再走。”
最後,楚稚水成為新倒黴蛋,被迫接受科長的任務。她看一眼時間,現在是16:50,距離下班還有十分鐘。
“什麼表格?”
“就這些。”吳常恭遞過數張字跡潦草的單子,“你之前做過的。”
楚稚水粗略一掃,數據是昨天的,倘若今天上午給她,估計現在早就提交。然而,吳常恭一整天不知在何處鬼混,非要趕在下班前才安排工作。
楚稚水平心靜氣道:“好的,我明天上午做,您到時候來拿就行。”
“那我待會兒……”吳常恭一愣,“等等,今天不能做嗎?你現在有事要忙?”
“沒有。”楚稚水詢問,“您明天上午有事要忙?”
“沒有。”
“好的,那您明天來拿吧,截止時間正好是中午,您上午還能核對一下。”
吳常恭頭一回被拒,他認為應當重振威嚴,勃然大怒道:“唉,我不都說了今天處理完,你有必要那麼著急下班嗎?”
他聲音怒如驚濤,嚇得金渝直打抖。
楚稚水被吼卻無動於衷,她無波無瀾地反問:“那您有必要那麼著急曠工麼?”
“什麼意思?”吳常恭見她軟硬不吃,他想要搶回那些表格,不耐道,“算了,不跟你閒扯,金渝你來做一下!”
“……好的。”
楚稚水卻手一揚,沒有交出紙質表,重複道:“我明天上午做。”
“楚稚水,你怎麼那麼有主意啊?”吳常恭惱道,“到底你是科長,還是我是科長!?”
金渝連忙朝楚稚水擠眉弄眼,她將頭搖得像撥浪鼓,瘋狂暗示對方彆硬剛。
楚稚水眼看吳常恭滿臉怒容,卻沒有著急辯駁,反而輕輕地笑了:“吳科長,現在可嚴打曠工吃空餉,說實話您的行為捅出去,沒準後勤科科長真能換人。”
“從我入職以來,除了第一天外,您基本每天都在曠工,嚴重違反局裡的考勤製度。”她說話聲音柔柔細細,臉上還帶著溫婉的笑,卻半分沒給領導留麵子。
吳常恭臉漲得通紅,駁斥道:“誰、誰說我曠工了?我明明天天在,隻是稍微晚點!”
“每天中午勉強到崗,偶爾下午才會出現,難道還能算遲到麼?”楚稚水不緊不慢道,“非要今天將表格做出來,也是由於明天不想按時來吧,但凡您稍微客氣一點,不要耽誤彆人的時間,我覺得大家和和氣氣就算了。”
“不過您要真想折騰也行,不就是年底打個不稱職,聽說您從漆吳調來的,對這套應該不陌生。”
楚稚水一直好奇吳常恭如何當上科長,後來得知他調來槐江後提的正科,再加上言語間對漆吳的吹捧,基本就能猜個大差不離。
拋開愛吹牛的特性,吳常恭能放棄熟悉的漆吳來槐江,無非是在那邊混不下去。漆吳局裡都知道他底細,想要整他很容易,要是不往外麵跑,沒準年底一考核,副科都被擼掉。
但他來到槐江就改頭換麵,不但被提成正科,還能忽悠小同事。
金渝和牛仕較為老實,還沒給他打過不稱職,楚稚水卻不是好擺布的。
吳常恭聽到此話,瞬間麵色如土,驚道:“你知道什麼了?”
“我能知道什麼?”楚稚水一手握著表格,一手提起背包,笑意盈盈道,“吳科長,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上午見。”
她平時溫和沒脾氣,看著就像好欺負的,卻不想原來頂撞時也是這副無害麵孔。
吳常恭見她頭也不回地下班,氣得在辦公室裡冒泡泡,尖聲道:“金渝,你去把東西做了!”
金渝隻覺他莫名其妙:“可是單子被拿走了。”
吳常恭更為惱怒,他哪裡會不知道,隻是找人瞎發火,借此挽回領導尊嚴。
翌日,除了向來孤僻的辛雲茂,後勤科居然難得都露麵。金渝和牛仕皆感到風雨欲來,隻有楚稚水一如既往,氣定神閒地坐在座位上。
片刻後,吳常恭終於出現,他臉色依舊很差。
楚稚水看見準時上班的吳常恭,她臉上還掛著燦爛笑容,主動打招呼道:“吳科長今天來得早。”
吳常恭破天荒在上午趕到,他天性不愛白天出門,仗著局長出差在外,便偷奸耍滑慣了,誰料會被反將一軍。
作息混亂讓他神情陰沉,頗有些渾渾噩噩,卻不願再丟麵子,怒道:“我就在這裡盯著你做表格。”
他非要故意刁難一番不可。
“已經做完了。”楚稚水將紙質表遞給他,“電子版剛發您了。”
吳常恭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你什麼時候做的?”
現在明明剛上班,她連電腦都沒開。
“昨晚。”
楚稚水打算今天提離職,不想在其他工作上費時。
吳常恭火冒三丈:“明明你昨晚就可以做,為什麼要讓我上午來!?”
楚稚水斜他一眼,輕笑道:“明明您昨天白天就可以安排,為什麼非要臨下班再開口?”
這無疑是打擊報複。
“楚稚水,你知不知道……”吳常恭被她激得橫眉,要不是牢記洪處吩咐,他恨不得直接鉗死對方,口不擇言道,“你不過是個……”
“不過是個人類?”楚稚水揚眉,“你也不過是隻螃蟹。”
吳常恭,無腸公子,不就是文雅版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