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雲茂封神後從未如此怒火中燒,就連當初大戰掐得天翻地覆,他的情緒都不會波動成這樣。楚稚水確實從不說汙言穢語,但她無心羞辱的水平一流,甚至遠超各類臟話。
“你是不是根本瞧不出我們的差距?”辛雲茂第一次模仿楚稚水,他揉著太陽穴試圖平靜,厲聲道,“自我封神以來,就算私下議論,麵上卻無妖敢不敬,你現在竟然說我不如一條魚!”
“好妖不提當年勇,誰都曾經輝煌過,何必呢?”楚稚水勸道,“妖怪不能老活在過去,都要踏實地往前走,我確實瞧不出你們的妖氣差距,但我具備判斷你們工作水平的能力,總不能你以前厲害過,就一直拿曆史說事吧。”
“我們人類也是啊,考上好高中並不算完,還得考上更好的大學,畢業後再找優渥的工作,事情總是源源不斷地來,某階段成功不能代表全部,大家都成熟一點好嗎?”
二十多歲的人類楚稚水苦心開解千年封神大妖怪辛雲茂,希望他能認清當下、腳踏實地。
辛雲茂冷笑:“你具備什麼判斷水平的能力?”
楚稚水侃侃而談:“雖然金渝作為妖怪,可能級彆沒有你高,但這就像人類學曆,現在同崗便是新起點,我們要參考更多的東西。她對工作有積極性,完成任務準時負責,具備學習態度,跟你一樣不擅使用電子產品,但私下會慢慢摸索、請教,而你至今卻連電腦都不碰,這就是差彆。”
“我們科室的資料都是她在整理,平時有什麼文書工作也是她做……”
“不過都是些雜事,這也能用來判斷?”辛雲茂雙臂環胸,嘲道,“你覺得這些事有難度嗎?”
楚稚水心平氣和:“即便是雜事,也能看態度,再說你瞧不上雜事,那我聊有難度的,你就能聽得懂嗎?”
辛雲茂不悅道:“這有什麼聽不懂?”
“好啊,那我們就聊點深入的。”楚稚水點點頭,她連珠炮般發問,有條不紊道,“經濟開發科剛剛起步,你工作的長中短期目標是什麼?你覺得在業務和人員管理層麵各有什麼要注意的?你製定項目的ROI標準是什麼?你覺得什麼樣的業務考核及績效製度能更好提高經開科的工作效率?”
“……”
“如果局裡出資注冊一家公司,要你為其製定戰略目標,根據現有資源及市場預測,你認為公司長期目標是什麼?這個長期目標可以被分解成哪些短期目標?公司的各類項目又如何分配到局裡各部門?想要促進各部門按時完成,該設立什麼樣的獎懲製度?”
“…………”
辛雲茂好半天答不上來,他麵色鐵青地僵立原地,看上去氣得不輕。
楚稚水巧笑嫣然,溫柔地詢問:“不然我們還是聊回雜事?”
辛雲茂用一雙凜凜寒光的眼眸斜她,語氣肅冷而篤定:“你是故意的。”
楚稚水瞧他吃癟,恨不得當場捧腹,笑逐顏開道:“行啦,逗你的,沒逼你真回答,隻是讓你少拿妖怪那套壓人。”
她揚起明豔笑容,竟難得不是抿嘴笑,皓齒初含雪,真是樂壞了。
“你要實在氣不過,以後就主動一點,乾得比金渝多不就完了。”
辛雲茂一言不發,他臉上烏雲密布,眼底也暗浪翻湧,緊盯言笑晏晏的她,恨不得長達一世紀。他千年來見識過無數人,還真第一次被肆意拿捏,惱得指甲都深陷掌心。
人類壽命明明很短暫,心智也堪稱世俗淺薄,但她卻是膽大包天,令他完全無法理解。
對了,她也不過是個人,隻要用人類喜歡的方式,那一切就會迎刃而解。
辛雲茂原本思緒混亂,現在驟然冷靜下來,鬆開緊握的拳頭。他眸色變深,如同看破她,譏誚道:“我懂了,搞這麼半天,你是想看一下我的能力。”
人類無利不起早,無非是想要俗物。
楚稚水詫異:“你是說工作能力?你要這麼說也行?”
“可以,凡人一向現實,雖然許諾讓你做信徒,但我確實還沒做什麼,不怪你千方百計刺探。”辛雲茂冷淡地頷首,“就這一次,你許願吧,以後就必須按供奉流程走。”
如果按照世間常見的敬奉流程,人類一旦對妖怪有所求,便要無條件地服從對方,先不提早晚祭香、燃燈奉祀,像她那樣出言頂撞、挖坑取笑,早就不知道被折磨多少次。
他沒有驅使人類的愛好,對她要求也並不嚴格,誰料她越發放縱起來。
現在她有所求,就沒必要手軟。
楚稚水不懂他又在發什麼瘋,重複道:“許願?”
“沒錯,許願吧,金錢、權勢、地位、名聲、健康、相貌,還是吸引他人的魅力?”他清逸的麵孔侵染霜氣,嘴角揚起微小弧度,莫名顯露幾分妖異,衝散往日的寡言冷峻。
楚稚水懷疑自己頭昏眼花,眼前的場景逐漸變模糊。
辛雲茂身著簡約的黑衣黑褲,襯得他寬肩挺拔、身材頎長,如今落在他腳邊的陰影卻躍動、搖曳起來,宛若陰森妖冶的黑色鬼火,如影隨形地纏繞著他。他的臉龐冷白如玉,被黑焰照得明明滅滅,極致的黑與白,唯有眼底裡有一團跳動的火。
楚稚水下意識想揉眼。
有一瞬間,他好似披著玄色古袍,可細看確實是現代裝。
“凡人汲汲營營一生,無外乎是功名利祿,隻要是跟你相關的,隻要是世間合理的,全都可以順利實現。”他往常清朗的聲音,忽地沾染戲謔及蠱惑,像夢魘般將人扯下深淵,“現在許願吧,你想要什麼?”
她望著陌生的他,莫名有種直覺。
假如世上真有陰曹地府,他就是俊美的陰間使者,恐怕將用利刃收割什麼。
楚稚水強壓心悸,她認真地琢磨,回想他方才的話。
辛雲茂看她歪頭思考,耐心地靜候答複。
良久後,她搖搖頭:“沒有想要的。”
“什麼?”
“抱歉,我好像沒願望。”
這是她真心話,沒有迫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