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仲宴和老國公曾同朝為官,有此疑問也是常事。
若是故友,那合該照顧幾分,但彆給自己招惹禍端。
老國公低下頭,歎了口氣,道:“沈自諶你可還記得?他是沈自諶的孫子,他家出事,這個孩子因為年幼逃過一劫,後來輾轉到了我身邊,稚子無辜。”
沈家數年前出事,倒也沒什麼隱情,沈自諶貪贓枉法,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但依照越朝律法,凡十六歲以下者可免罪,但日後不能參加科舉,更不可入朝為官。
雖留有一命,但這輩子隻能碌碌無為。
而一個孩子,活下來都是難事,老國公看他可憐,就帶在了身邊。
傅仲宴麵色有些許複雜,沉默片刻才道:“沈自諶也是糊塗。”
隻是沈自諶一家樣貌平平,沒想到竟能生出如此鐘靈毓秀的孩子來。
老國公道:“他不參加科舉,所以我不打算送他去書院,他未曾讀過書,勞你給他啟蒙,通禮即可,明年開春回蕭陽,我還帶他回去。”
傅仲宴大約明白老國公的意思,不能科舉,若是天資愚鈍也就罷了,倘若學得好,未免覺得太過可惜。
通禮即可,那就是馬馬虎虎。
左右燕明蕎都是自己學,他便單獨給沈元景啟蒙好了。
傅仲宴點了點頭,“明蕎也剛啟蒙,正好一道學。”
傅仲宴喜歡這個學生,難免多說些好話,“明蕎上進,很有毅力,你有個好孫女,真是令人羨慕。”
老國公昨日給送了墨錠和澄心紙,也有鼓勵燕明蕎好好用功之意,“我未曾管過,都是她母親教的好。”
上午燕明蕎去上課,屋裡就多了張桌子,桌上有筆架,筆架上掛著兩支筆,旁邊一方硯台。
墨錠半支在硯台邊緣上,桌上沒有書本,而旁邊的桌子是燕明蕎用的,上麵書就有三本。
每日上課,燕明蕎都是自己看書,今日也不例外。
她衝傅先生行了一禮,“先生好。”
傅仲宴道:“今日新來了一名學生,進度照你差了不少,你自己看書,老師先給他講課,你遇到不懂之處再問。”
燕明蕎點了點頭,翻開書頁很快就看進去了,偶也遇見難懂的詞句,就給記下來,也就看了一會兒,門口就傳來腳步聲。
沈元景來的比上課時辰提前半刻鐘,他給傅先生行禮問好,見燕明蕎動作頓了頓。
燕明蕎年幼,該她見禮的,“元景哥哥,我是家裡的五姑娘,叫明蕎。”
沈元景錯開視線:“明蕎妹妹。”
這會兒還沒上課,燕明蕎看了眼傅先生,猶豫要不要現在把啟蒙用的書給他,但是,沈元景說完話後就坐好了,他把書袋放下來,從裡麵拿出一本嶄新的《三字經》。
有書用就好,燕明蕎不再操心這事,安心讀書了。
傅仲宴也開始給沈元景啟蒙,啟蒙課很簡單,把《三字經》翻開,他讀一頁,沈元景跟著念一頁就好。
隻不過人與人天賦不同,又或許是因為教燕明蕎的時候太快了,所以難免覺得沈元景愚鈍。
但是故人的孫子,傅仲宴又不得不拿出耐心來。
偶爾他也會慶幸,幸好不是如明蕎那般聰慧的孩子,不然知他聰慧,卻因為祖輩的原因不能科舉,不能入朝,也是憾事一樁。
半個多時辰的課程很快結束,下節課是撫琴,沈元景一同聽的,不過是燕明蕎撫琴,隻留了一刻鐘給他講音律。
下午的課亦是如此。
除了見禮,燕明蕎沒和這個新來的哥哥說上話,但總覺得,看見了從前的自己,甚至比從前的自己更可憐。
家裡人都不在了,又是寄人籬下。
但她在心裡囑咐自己好幾遍,千萬不要多管閒事,隻能把除了《三字經》那幾本偷偷放在沈元景桌鬥裡,彆的她就幫不了了。
指望她給沈元景補課,那不行,一來她也是學生,怕誤人子弟,二來,她沒那個功夫。
各人有各人的命,相較而言,三姐姐和四姐姐也學不會,總之,母親和祖母沒發話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下午的課結束,燕明蕎本想去玉明軒吃晚飯,但是李嬤嬤說,老夫人讓她和二姐姐去壽安堂吃。
燕明蕎對祖母不熟悉,昨兒家宴她是坐在母親旁邊的,說實話,雖然祖母長得不可怕,但她心裡是敬畏這個長輩的,很難像對母親那樣對她,所以她先找二姐姐,兩人一道去了壽安堂。
燕明玉亦是如此,好在兩位老人有半年多的時間在蕭陽,收著點性子,也能糊弄過去。
到了壽安堂,未等丫鬟通傳,就被領進了屋。
正堂豎了麵屏風,因為寧氏年紀大,所以壽安堂比彆處要更暖和些。
屋裡裝潢看著莊重,坐在主位的寧氏對兩人招了招手,“快過來,烤烤火。”
冬日嚴寒,兩人一路走過來,儘管穿的厚實還披著鬥篷,可外麵露著的還是凍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