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雙瑤請客 臨城縣.於縣令 六菜一湯……(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597 字 8個月前

“你知道雲山縣的路已修好一條了嗎?”謝雙瑤問他。於縣令吃了一驚,“不知,想來是修的鹽場到縣裡的那條路?”

“那條路從鹽場到雲山縣再到彬山,但是交通終究是不便,之前我們的鹽隻能通過碼頭賣,很不方便,等彬山到這裡的路修好了,可以從彬山轉運過來。”謝雙瑤說到這種事就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見識,這樣指點江山的口吻不是一個女子——甚至不是一個官員該有的。“臨城縣是三省交界,運到這裡,三省的鹽商都可以過來買鹽。”

於縣令激動得全身發麻,他從未想過臨城縣這樣的地方也能成為三省私鹽轉運中心,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艱難,“姑娘大才!可、可,這……這要斷了多少人的生路!”

謝雙瑤嘴角就流露.出了一絲譏笑來。“那不是正好嗎?買活軍威名不顯,礦洞又永遠少人做工,那些煮私鹽的有膽量就儘管來。”

於縣令這才記起買活軍是怎麼把馬百戶的膽子打散的,馬百戶他是知道的,曾經很有雄心的一個人,如今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賺自己的買活錢,成天領著一幫老城卒上課,語文學得比誰都認真。

他是國朝進士,怎麼也不該背主投賊,尤其這賊還是個姑娘——還是個屠戶女!於縣令更是謹小慎微,從未想過自己能和從龍之功沾上什麼邊,但如今他心中甚至興起一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想法:謝……謝雙瑤占據了鹽鐵之地,手裡又有這樣的敢戰之軍,奪得城池之後並未享樂,就連待客也是四個人吃一隻雞,反而花錢修路。

她……她是要圖謀天下嗎?這個又黑又胖十四歲的村野女人要圖謀天下?

但這想法實在太荒謬了,甚至就連謝雙瑤本人都似乎根本沒想過這茬,於縣令玩味了一會終究是拋到一邊,不敢做什麼勸進獻策的事情,現在時機不對,而且誰知道買活軍能猖狂幾年?亂世更要謹慎。

不過他開口問通商事情的時候就簡潔直接了很多,謝雙瑤喜歡直接的人。“金家還有許多商戶都想知道,本地生意該怎麼做,內部買賣一如既往,但對外該怎麼辦理。”

又說,“本地有很多商鋪都是分號,要向本家交賬,不知道賬該怎麼做。”

謝雙瑤笑了,她夾一筷子雞雜吃,“生意肯定要繼續做的,但你們都是我的人,沒有把我的錢給外人的道理,對內生意繼續做,對外生意以我的名義繼續來做,向我交賬,我給他們賞錢。”

給賞錢這等於是抽商稅了。

於縣令想這也應該,謝雙瑤是個財迷,不可能把利讓給商戶,而且現在實際上臨城縣沒有商戶,隻有她的奴戶。“賞錢是……是每次看心情發還是有數的?”

謝雙瑤指了一下馬臉女,小吳說,“每行每業不同,犯錯扣錢,但大致都有數。”

她聲音很清脆,但透了一股刁鑽,謝雙瑤沒什麼架子,可小吳一看就是狗仗人勢的那條狗,但話還是交代得清楚,“想做什麼生意先來找謝姑娘講價。”

“金家老家在吳興那邊,有錢,一貫做糧米生意。”於縣令問個清楚,“昨日吃了白麵饅頭就想去雲山縣買麵——”

縣令不一定要通曉實務,於縣令在這件事上不老練,此時頓了一下,這才忽然想起,雲山縣陸路不便,現在去私碼頭隻能走海路,往來要打通的關節多,而且很可能被海寇盯上,這買賣可能並不如金縣尉想得那樣好做。除非——除非雲山縣往臨城,臨城往其餘地方的路修好了,那就又不一樣了。

修路的好處原來在這裡!的確是眼見得著的好處!

小吳說,“哦,我知道了,金縣尉撮合生意肯定要拿辛苦費的,這種以後都算是賞錢。姑娘大方,賞得不比原本得的少。”

於縣令的思想轉換得和金縣尉家那個機靈女兒一樣快,曉得以後有些費用名目都會有變化,但道理差不多,這時候想順嘴拍幾句馬屁,又強行忍住,這種違背常年來習慣的舉動做來很辛苦,但好在他畢竟是進士出身,學習能力是在的,又問,“這些細務都要來問姑娘嗎?”

“那不然問誰,兩個縣也就大幾千人的盤子,大部分人還都是服務業農業,”謝雙瑤又說難懂的話,“這點盤子還是照看得過來,不過如果你們學得快,我可以早點偷懶。”

謝二隊長甕甕說,“我們買活軍所有人都做活,六妹也一樣。”

於縣令唯唯應了,謝雙瑤歎口氣說,“我這裡就是人不夠,大部分都隻能做活,管不了人,急缺能管人,讀過書的,上來就肯乾的活死人。”

讀書人在哪裡都是寶貴的,於縣令有一絲不祥預感,沒想到謝雙瑤並未止於暗示,下一步就說得很直白,“於縣令,你那些同年、同鄉、同學,有沒有什麼在附近幾省的?給我留些名字,我可以給你發賞錢,這是第一步的好處,第二步好處你自然也能想到,金縣尉他們都是本地人,江南這邊讀過書的人也還算多,他們都有很多親戚,你一個外鄉人最好還是給自己拉拔一些幫手,這裡外鄉人本來就少,從臨城縣出省也有些遠,所以我給你留了最多的時間。”

身為讀書人,總有些風骨,於縣令沒有殉城已經是千夫所指,無顏再見故人了,要他再寫一張單子出來,將生平親友全都陷入其中,這是何等的罪孽!

這樣的底線原本不容跨越,即便是以死相挾也休想於縣令能夠答應,但謝雙瑤很會說話,把他和金縣尉,本鄉人和外鄉人對立起來,由不得於縣令心頭就是一動:若在以往,清濁分明,他是進士官,永遠比捐官清貴,雙方走的是兩條路,根本無從爭起,所以也就和和氣氣。但現在他們都陷在買活軍裡,謝雙瑤哪講什麼清濁、進士捐官的規矩,金縣尉等人對他的尊重也就逐漸浮於表麵……

但換句話說,他們依然都是臨城縣的盤子,在彬山、雲山縣那兩處麵前又是一家人。

已經完全進入政壇思維模式的於縣令苦笑一聲,拱手道,“容在下斟酌幾日。”

“你沒有推脫說記憶力不好,這點很不錯,給你五十文賞錢,在我這裡說話要直接一點,我要想的事情很多,不喜歡再琢磨人心。”

小吳低頭記賬,稍後和於縣令要結算的。謝雙瑤也不是非常著急,“你還有點時間的,畢竟你是兩縣唯一一個進士,目前這是你極大的優勢。”

鹵雞架吃儘了,生炒小公雞也不知不覺吃光了,雞肉嫩得很,也加了一點茱萸,辣辣的非常惹味,九寸的盤子盛得冒尖,四個人都向它下筷子,謝二哥食量大,不言不語吃了半盤子,醬爆雞雜剩了一些,雖然加了料酒、茱萸,還是有些腥味,謝雙瑤吃兩筷子就不吃了,“以後雞雜還是鹵著吃。”

那碗水鴨湯被端下去,下了四碗米粉上來,湯裡飄著青菜、鴨血,還有幾片乾海帶,於縣令很詫異——乾海帶在這些年是很珍貴的海物。

但煮鴨子的確鮮美,鴨騷味被海味的鹹鮮化解,鴨血嫩滑,米粉非常入味,鮮得人眉頭跳動,隨米粉還端上來一小碗醋,是北方的陳醋,加兩調羹在湯裡,畫龍點睛。於縣令把碗裡湯都喝儘了,幾乎有些臉紅,但很快想起來這是在買活軍,買活軍不喜歡浪費糧食,便又心安理得起來。

“怎麼說也要等一年後才好和雲山縣做生意吧?”吃完米粉,告辭前於縣令想問得更清楚一點,路一通,本地人的親戚就要來做生意了,這也決定了他上交名單的最後時限。“從彬山過來五十多裡,這樣的路,修一年是快的?”

謝雙瑤大笑,“要這麼久?”

她讓於縣令明天和她一起去城外,“讓你看看我們買活軍是怎麼修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