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許久,青衫老者見也問不出什麼,知道他的脾氣,也沒多說,隻道:“算了算了,這都是你的事。此番是掌門讓我過來,想請你幫個忙。”
謝長寂沒應聲,撐著自己起身。
他入定不知多時,周身積雪,一動便如山崩,厚雪落下,露出他早已變得破破爛爛的道袍。
“你也是,”看見他的打扮,青衫老者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追著他往前走,開口埋怨,“好歹是問心劍劍主,天劍宗的招牌,又不是沒人給你買衣服,怎麼穿得這麼寒酸?你師父臨終前把你交給我,如今這個鬼樣子,你讓我怎麼去見他?”
“師叔,何事?”
謝長寂打斷了這位名叫昆虛子的師叔的絮叨,領著他走在雪地裡。
昆虛子在寒風中覺得有幾分刺骨的冷,忍不住拉了拉衣衫,這才想起正事,麵上帶了幾分正色:“前些時日,掌門收到消息,西境魔主似乎出點問題,那些魔修為了魔主儲君的位置內鬥了起來,可能會提前開啟繼承人試煉。”
“與我們何乾?”
謝長寂聲音平穩,赤腳踩在雪地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踩雪聲。
“你聽我細說,”昆虛子耐心解釋,“西境和咱們雲萊各立宗門不一樣,西境由魔主統一號令,魔主之下,分成三宮、九宗、十八門,逐級管轄。每個魔主在世時會提前準備一批繼承人,離世前,就會準備一場試煉,由繼承人統一參試,最後選出魔主。”
青衫老者說著,撚了撚胡須,頗為感慨:“本來這些繼承人的能力都差不多,可如今就出了一個人,名叫花向晚,兩百年前她還是西境青年翹楚,所有人都說下任魔主非她莫屬,但據說是兩百年前一戰,她金丹半碎,現下反而成了一個廢人,她要是參加繼承人試煉,那就是必死無疑。”
“重點。”
謝長寂催促,青衫老者噎了噎,終於憋出一句:“她是合歡宮少主,主修雙修之道,合歡宮和咱們天劍宗心法同出一脈,雙修最合適不過,為了快速進階,她向天劍宗求親了。”
“要我做什麼?”
謝長寂追問,這時,兩人眼前出現了一個小院。
這個院子似乎是被靈力籠罩,在冰天雪地中格格不入,院中草長鶯飛,桃花盛開,屋簷下懸掛的招魂鈴在風中叮鈴作響。
青衫老者看了一眼院落,頗為詫異:“這裡怎麼……”
隻是話沒說完,他目光就落在院門口不遠處一座土墳上。
墳墓似乎已經有些年頭,周邊長了雜草,破舊的墓碑上,是劍刻著的字跡——
愛妻晚晚之墓。
昆虛子迅速意識到這是什麼,他止住聲,停下腳步,一時有些無措站在結界之外。
謝長寂平靜進入結界,走到土墳前,蹲下身來,拔出墳邊長出的雜草,提醒老者:“掌門要我做什麼?”
“如今,剛好是靈虛秘境開啟在即。”
昆虛子回神,有些不敢看謝長寂:“當年魊靈出世時,西境正好有一批修士在雲萊活動,魊靈出事後都消失無蹤,掌門便猜測魊靈出世之事與西境息息相關,當時你師父和……和你夫人合力封印魊靈。”
謝長寂動作一頓,昆虛子遲疑片刻,還是故作未曾察覺,繼續說著掌門的意思:“魊靈的力量,一半不知所蹤,而一半力量則封印在靈虛秘境。如今花向晚向天劍宗求親,掌門擔心花向晚名為求親,實則意在魊靈,想請你出死生之界,看住靈虛秘境。若西境沒有異動最好,若西境有異動……”
昆虛子說著,抬眼看向謝長寂,眼中滿是鄭重:“有你在,掌門放心。”
謝長寂低頭清理雜草,似是思考,過了片刻,他才開口:“我不能離開死生之界。”
“我知道,”昆虛子見他沒有直接拒絕,心上放鬆許多,說起宗內早已商量好的打算:“你人可以不去,我已經派無霜去做此事,你可將一縷神識附著在無霜身上,操控他進入秘境。”
說著,又怕他顧慮,多加了一句:“他本就是你弟子,身份功法都再合適不過,於他不會有礙。”
謝長寂聽著昆虛子的話,麵色不動,將墳頭草清理乾淨,抬眼看向墓碑上的刻字。
昆虛子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看著墓碑,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越了身份:“長寂……凡事總的有個放下的時候,已經兩百年了。”
謝長寂沒出聲,隻有睫毛輕顫。
昆虛子見他沒有反駁,便大起膽子,多勸了一句:“晚晚生前,最心疼的就是你,你莫要讓她去了也不得安心。”
這話讓謝長寂所有動作僵住,一瞬間,腦海中劃過無數畫麵,讓他整個人都因疼痛繃緊。
他未曾表現,隻是死死盯著墓碑上的字,好久,才沙啞出聲。
“告訴掌門,密境開啟前,讓無霜回死生之界。”
說著,他抬起手,一隻帶著藍色熒光的蝴蝶憑空出現,翩然落在他手背上。
他轉眸透過白綾凝視蝴蝶,他人無法看見的目光露出幾分溫和。
他急切想要驅趕停留在身側的人,想要快一點,在無人之處,奔赴下一場幻夢。
謝長寂控製著情緒,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平靜開口——
“靈虛秘境之事,我自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