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一下神魂的樣貌也不是難事,沈修文不敢在夢裡見她,他便去看看,她找沈修文,到底是什麼目的。
隻是,同樣的話語,同樣入夢的手段……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巧合嗎?
他心中浮現疑惑,隨即又想,她是什麼時候同自己說的這話來著?
他們相處時間太短,隻有三年。
可她離開時間太長,整整兩百年。
兩百年不斷有新的記憶誕生,想要擠占她的位置,每次他察覺記憶有些褪色,便會感覺慌亂。
他張開手,手中又出現一隻幻夢蝶。
她是何時說的這句話?
他伸出手,觸碰在幻夢蝶上,眼前慢慢變黑,周邊出現孩子玩鬨聲,風吹麥田聲,以及少女清脆帶著玩笑的話語:“謝長寂,我最近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眼前漸漸變得明亮,他看見前方背著少女行在阡陌上的少年,少女雙手抱著他的脖子,覆在他耳邊:“你猜猜是誰?”
少年不說話,眼眸微垂,背著她好似沒聽見一般,平靜往前。
姑娘笑起來,側臉看他:“你想想啊,最近見過的張公子,王公子,趙道君,哦,還有我朋友沈逸塵……”
話沒說完,少年突然一鬆手,就將人放在地上。
姑娘愣了愣,少年走到一邊,取了幾根樹枝和藤條,快速編出了一張椅子。
他麵無表情走回來,背著椅子蹲下身來,平靜道:“上來。”
“怎麼……”姑娘有些不能理解,“怎麼突然要搞個椅子……”
“男女有彆,”少年說得一板一眼,“方才沒有尋到合適的材料,是在下冒犯。”
“那你摸都摸了,”女孩子堅持著,“還在意摸多久嗎?再說,我也不介意啊。”
這話狂浪,少年卻麵色不變,一直保持著原來姿勢沉默等著她。
雙方堅持許久,姑娘終於犟不贏他,無奈坐上椅子。
少年把她背起來,臉色卻更加難看。
姑娘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看不見他表情,隻能輕輕一歎:“謝道君,你真是不解風情。”
少年不語,低頭往前。
“方才我說我有心儀之人,你當問我是誰,等問了我,我才可以答,是你啊。”
少女說著,似是無奈,轉頭看他:“你都不回我,我怎麼才能把這話說出口?”
“哦。”
說了半天,少年終於開口,不鹹不淡一個字,也聽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姑娘被他氣得語塞,想了半天,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悶悶出聲:“悶葫蘆,臭道士,一個人孤寡終老吧你!”
少年聽著她罵,倒也不反駁,背著她往前走去。
鄉野小道上,晚風吹過周邊麥田,連夕陽都覺得格外溫柔。
謝長寂靜靜兩人遠行而去,看了許久。
等到幻境破滅,謝長寂睜開眼睛,便見幻夢蝶已落在桌麵上,再無半點生命痕跡。
風從窗外卷席而入,蝴蝶散成飛灰,隨風飄走。
謝長寂轉頭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已經入夜,窗外長廊燈籠俱已熄滅,也到了睡覺時間。
他想了想,站起身到了床邊,將劍放在一旁,躺到床上。
該入夢了。
*** ***
入夢印傳來對麵睡下的消息時,花向晚都快激動哭了。
這兩天不是在趕路就是在打架,她一個沒有金丹的“普通人”,早就想睡了。可其他人不讓,就怕她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錯過了對方的夢境。
現在他們時間不多,過一天少一天,一晚都不能錯過。
所以大家都去睡覺,卻還讓她自己苦熬。
誰曾想對麵是個精力旺盛的夜貓子,一直到現在,長廊的燈都熄了,他終於才睡下。
時不我待,她趕緊換上一襲白色薄衫,回到床上,放下床簾,點上安魂香,躺下閉上眼睛。
入夢勾引人這件事,她隻乾過一次,就是對謝長寂。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夜有所夢,日也就難免有所思。
所以先送幾個春/夢體驗給他們看上的人,也算合歡宮常規操作,花向晚一貫不屑於此道,但那時候被謝長寂逼得走投無路,還是用上了這招。
結果她努力半天,謝長寂在夢中都宛如柳下惠一般巍然不動,最後甚至還給她披好衣服,認真提醒:“天亮了,回去吧,下次休入我夢,免被誤傷。”
當時氣得她一口血憋在胸口。
這哪兒是劍修?這是斷了根的活佛。
要不是後來生死垂危之際兩人雙修過一次,她領略了一番,至今她都要懷疑,謝長寂修的是不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若不自宮不能成功”的修煉路子。
那一次打擊太大,以至於這麼多年她都沒用過這個辦法。
如果不是隻有六天時間,她不會用這個法子。
現下突然要用,她還有些不知所措,左思右想,乾脆再來一遍就是。
師姐教的東西,總不會一直沒用。
想起師姐,花向晚忍不住揚起一抹苦笑。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當年狐眠身披狐裘紅裳,教著她如何如何編織夢境、如何勾引謝長寂。
她支支吾吾問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算不算騙人?”
狐眠輕輕一笑,從樹上翻身而落,抬起指甲上塗著豔麗丹蔻色的食指,輕輕放在花向晚唇上。
“傻師妹,”狐眠溫柔開口,“能騙到的人心,都不叫騙。”
就像當年的謝長寂,不喜歡,她得不到,更騙不到。
好在謝長寂隻有一個。
當年她栽在他身上,她就不信,這天劍宗,個個都是謝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