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怕他?”
“他是問心劍主,對這東西比常人敏銳太多,”花向晚提醒,“稍有不慎,我們都得死。”
烏鴉不再說話,滴溜溜想了片刻,隻道:“那你去把謝無霜的記憶抹了?”
“入夢印他還留著,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我還擔心……”
話到一半,她又停下來,阻止了這個不太可能的猜想。
“罷了,”她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不會是他。”
說著,花向晚語氣又恢複之前冷靜:“離開雲萊之前,若謝無霜沒有找我,我就用入夢印找他,在夢中把那段記憶消了。”
“也行,你神魂休養兩日,免得到時候去施咒法力不濟,反被人發現了。”
烏鴉在桌上跳來跳去,突然想起什麼,狐疑轉頭看向花向晚:“話說你剛才猜謝無霜不會是誰?”
花向晚知道烏鴉心裡有了人選,便直白告訴它:“謝長寂。”
烏鴉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下桌。
“你可彆嚇我,”烏鴉站穩了鳥身,忙道,“你怎麼確認不是的?”
“若是謝長寂,”花向晚看向窗外,說得十分肯定,“不可能中惑心印。”
惑心印首先要心中有人,而謝長寂,心中隻有道。
唯有一心向道,問心劍,才可修至渡劫。
而且……
花向晚想起記憶中那個看上去冷漠,眼底卻帶了幾分溫柔的少年。
他不是謝無霜的性子。
他比謝無霜,對蒼生溫柔太多,對愛人,絕情太多。
聽著花向晚的話,烏鴉舒了口氣,點頭道:“好罷,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天劍宗不宜久留,你趕緊成親,把謝無霜記憶處理了,我先回西境,回去等你。”
“去吧。”
花向晚揮揮手,烏鴉振翅飛出去。
等烏鴉飛走,花向晚坐到桌邊,想到今日死生之界撲麵而來的風雪,她端起冷茶,想了想,低笑一聲,朝著死生之界方向遙遙舉杯,將冷茶一飲而儘,起身回了床上。
在天劍宗等了兩日,花向晚拜見了蘇洛鳴掌門和各峰峰主,將婚事流程大致確定下來。
等天劍宗掛滿紅綢,貼滿喜字,滿山喜氣洋洋時,沈修文終於領著合歡宮趕到了。
此時距離成婚僅剩一日,花向晚和沈修文沒有見麵,隻見了合歡宮的人,讓他們稍作休息之後,便同他們商議起明日成婚流程。
“流程在路上天劍宗已與我核對過,”靈北同花向晚稟報,“少主安心成婚,其餘事物由我們來便可。”
花向晚聞言點頭,她看了一圈周遭,隻道:“那大家休息一會兒,我們便下山,靈北留在天劍宗,有事與我商量。”
按照天劍宗的規矩,弟子需將新娘從娘家迎親到天劍宗。如今合歡宮相隔太遠,所以天劍宗和花向晚商議,提前一日在山下四合院住下,第二日由沈修文迎親上山,在天劍宗拜堂簽下婚書,再入新房。
等禮成之後,隔日他們便可出發,直接趕往西境。
這個流程花向晚覺得繁瑣,畢竟合歡宮還有一個正式的婚宴,但想到天劍宗本來就規矩繁多,能簡化成這樣已是很不容易,便隨他們去了。
眾人趕了一路,也覺疲憊,調息打坐休息了一會兒,等到黃昏時分,便抬著明日婚禮需要的東西,同花向晚一起下山。
合歡宮人數眾多,加上天劍宗的弟子,隊伍浩浩蕩蕩。
下山之時,花向晚坐在轎子裡,看著滿山桃花都被掛上紅綢,忍不住仰頭看了一眼死生之界。
死生之界在天劍宗最高處,冰雪覆蓋,與此處滿山花開格格不入。
合歡宮弟子大聲和江憶然等人打著招呼,他們嗓門大,一時讓天劍宗顯得異常熱鬨。
這種熱鬨落到死生之界,仿佛是被放大了數倍。
謝長寂似乎是被聲音打擾,他眼睛動了動,好久,慢慢睜開。
他周身被冰雪所覆,眼前是一道入夢印和一道惑心印浮在空中,環繞著緩慢旋轉。
睜眼時,堆積在睫毛上的雪花落下,他茫然抬頭,就看整個天劍宗紅燦燦一片,似乎是在迎接什麼盛大的喜事。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昆虛子的聲音響起來:“我感知你醒了,現下如何?神魂應該穩定許多了吧?”
謝長寂不說話,他看著山下,好久,才低聲詢問:“他們在做什麼?”
昆虛子沉默,片刻後,他緩慢出聲:“花少主明日成婚。”
謝長寂一愣,昆虛子補充:“花少主自己求的沈修文,修文答應了,兩人兩情相悅,宗門也應允下來。今日花少主下山等著,明日修文下山迎親。”
謝長寂似是呆愣,他看著地上白雪,始終不言。
昆虛子見氣氛尷尬,他輕咳一聲,故作玩笑:“惑心印的效果應該在你身上祛除了吧?現下感覺怎麼樣?明日他們喜酒,是無霜……”
“帶她來死生之界。”
謝長寂終於開口,打斷昆虛子,卻是這麼一句。
昆虛子忍耐片刻,皺眉提醒:“長寂,她不是晚晚。”
“那就帶她來死生之界。”
謝長寂固執開口:“讓問心劍試一次。”
“可……”
“如果是呢?”謝長寂抬起頭,看向昆虛子,再問了一遍,“如果呢?”
昆虛子說不出話,他看著麵前這個一手養大的青年。
他從沒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他一貫克製冷情,可此刻他看著自己,哪怕已經竭力掩飾,卻仍舊不難看出,他已走到極處。
昆虛子不忍多看,他扭過頭去,低聲開口:“她若不是晚晚,你暴露身份,讓他人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太過危險。”
“我……”
“你用入夢印過去,”昆虛子應下來,語速極快,“以謝無霜身份找她,把問心劍幻化成一把普通劍的模樣,你想試,就試最後一次。”
聽到這話,謝長寂放鬆下來。
“謝師叔。”
“等回來以後!”昆虛子加強的語氣,“便不要再想了!”
說著,昆虛子抬手一指,懸在空中的入夢印便落在謝長寂身上。
“等她入睡,你便自行入夢。我……”
昆虛子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放軟了語氣:“我幫你看著,有什麼不對,我護你神魂出來。”
“好。”
得了這話,昆虛子也無話好說,兩人待在死生之界,安靜著等了許久。
等天徹底黑下來,謝長寂手上入夢印泛紅,他低下頭,輕聲開口:“她睡下了。”
說著,問心劍從高處落下,橫在他雙膝之上。
過了片刻,問心劍慢慢化作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長劍。
昆虛子提醒他:“入夢吧。”
謝長寂閉上眼睛,催動法咒,沒一會兒,他眼前暗下去。
他行走在一片黑暗中,過了許久,周邊有光線落下來,光線構建成周邊場景,他眼睛逐漸適應光亮,也開始聽到周邊喧鬨之聲。
他回頭四望,周邊人來人往,滿街花燈懸掛。
然後隔著人山人海,在燈火闌珊之間,看見遠處站在花燈攤邊的花向晚。
她仰頭看著花燈,似在挑選,過了好久,她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
隔著人群,她看見那白衣提劍、白綾覆眼的青年。
愣了片刻,她緩緩笑起來。
“謝道君?”
她開口,謝長寂不言。
花向晚想了想,轉頭從旁邊取了一盞白兔宮燈,提著燈逆著人流走到他麵前。
“夜臥遙聽花滿山,緣是仙君入夢來。”
花向晚笑著,將宮燈遞給謝長寂:“既然來我夢中,便贈道君一盞花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