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見秦母去收拾貨物,就跟弟妹們道:“我給你們買了好多禮物,隨我一起去看看吧?”
巒和嬌嬌都感興趣的隨他去了,秦魚卻留了下來。
秦大母見秦魚留下來,就招手讓他坐過來,拉著他的小手,親昵的問他:“我的小魚兒可有話對大母說?”
秦魚回道:“大母,我想在咱們家的果圃跟鴨地之間挖一個大池子,用來漚肥。”
秦大母想了想,道:“你說的是你沒有休耕,連年耕種的那塊麥地?你想今年繼續多種?”
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呢,秦魚隻說了一個意向,她就把他的目的給挖出來了。
秦魚笑道:“大母,您明天隨我去看看那塊麥田吧,現在麥子已經抽穗了,前兒個孫兒去數了數,穗粒並不比休耕田裡的少呢。”
對種田這方麵,秦大母要比他謹慎的多,她道:“那也要等五月收完,稱量過後再下結論,如今麥子還青著,誰也說不準最後能收多少。秦律重農耕,乖兒,這方麵萬萬馬虎不得,等夏收過後,若果真如你所說,大母親自去邀裡典去找田嗇夫和鄉司空為你說項如何?”
在鄉裡,管種田的有田嗇夫和田佐,管基建的有鄉司空。
秦魚想挖坑漚肥,肯定不是挖兩個小坑鬨著玩就完事的,既然挖坑的規模小不了,就得向上麵報備,否則,你在田地裡挖個大坑——即便是在自家家的田地裡——你是想做什麼?做陷阱嗎?要陷誰?從實招來!
而漚的肥,最終是要撒在田地裡的。在秦國種田可不是你想怎麼種就怎麼種,春秋兩季,你要在自家田裡種什麼,種多少,怎麼種,都有專門管這塊的人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錯一點都不行。當然,像秦魚這樣在自家田地裡小規模的種一點,田佐也不會雞蛋裡挑骨頭的給你上綱上線,但你要是把自家田都照著新法子種一遍,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你往地裡撒那什麼,誰教你的?有沒有用?試過了嗎?增產如何?減產如何?對田地傷害如何?蟲害如何......這些都要事無巨細的跟管理種田的田佐和田嗇夫報告清楚。
因此,秦魚若是想做什麼,必須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即便他隻是在自家宅基地裡挖一個大坑呢。
但是:“大母,漚肥是需要時間的,眼看著天就熱起來了,現在漚起來,等到夏收完再準備,就趕不上秋耕了,這樣就浪費了一年的功夫,能少收好多糧食呢。”
其實等到夏收之後再開始也可以的,趕不上秋耕,可以用來種菜,給果圃追肥嘛,他能收集的糞肥也不過,總不會浪費的。
但是,秦魚對這些花樣繁多的秦律有些不耐煩,他覺著身上套著層層枷鎖,就想時不時的掙脫一下,放鬆一下,還有,也試探一下,秦律是不是真的向傳說中那樣酷戾不能變通。
秦魚一皺小眉毛,一露出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秦大母就對他沒有法子了,她沉吟道:“你可有章程嗎?”
總不能上來就跟人家官吏說我家想乾啥啥啥,你給我允許一下唄?章程呢?怎麼做?做了有什麼好處?做出來大體是個什麼樣子的?你總得給人家說一下吧?
你要是連自己想乾什麼,乾成個什麼模樣都不知道,那你乾脆就彆提了,自己玩泥巴去吧!
秦魚一看有門,就立馬從懷裡掏出一片木牘出來,三寸寬,半尺長,差不多成人巴掌大小。
一麵用細墨仔細描繪了“坑”的位置和大小,離果圃和鴨地的距離。另一麵,則是說明了如何將收集到的牲畜和人的糞便倒在“坑裡”漚,如何取肥施肥,如何避免水源汙染......
事無巨細,明明白白。
秦大母:“這是素憐的字?”
秦魚:“是,孫兒還不會寫許多秦字呢。”
素憐是他父親在戰場上砍人頭賺來的吏臣,是個官奴隸,據他自己所說,他家祖上曾是韓國士族,給什麼令尹當官的,他從小就會寫七國文字,秦大母不在的時候,秦魚有什麼不認識的字,就會去問他,要寫什麼,要找他代筆。
秦大母淡淡的誇讚了一句:“字寫的不錯,”又道:“‘肥地’這兩個字,意思是向喂養牲畜一樣,把地給喂肥,然後再種稼禾嗎?”
秦魚眼睛一亮,歡快道:“大母好聰明,孫兒就是這個意思!”
秦大母好笑:“去字都寫的這麼明顯了,我要是再看不明白,那可就真是‘老嫗’了。”
秦魚甜甜道:“才不是呢,大母是最英明機敏聰慧的大母了!”
秦大母被他甜言蜜語哄的心花怒放,笑道:“你這法子雖然匪夷所思了一些,但隻是在自家地裡小打小鬨的話,隻要跟你的裡典老師說一聲就行了。但等夏收之後,麥產不如你我所期待的,你就不要再折騰了,知道嗎?”
其實,她心裡是不信這個什麼“漚肥池”的,不過是不想讓孫兒傷心罷了。
秦魚無法,隻能先答應下來。
其實,他可以自己直接去跟裡典說,但是,他隻是一個六歲的小童,家人如此疼愛他,自家大母又從來不違逆他的意願,他若是繞過家裡人直接去跟個外人對接,那可真就是沒心沒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