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方才說,我這些東西你全都能要的……還,還作數嗎?”
……
付過銀兩後,沃檀背著琴,重的書與硯台都被景昭抱著,二人轉身離了夜市。
女子立在樹下,見景昭身形清朗,袖瀾更是翩翩。
能看得出來他特意行在右側,走動間還為左側姑娘擋著擦撞的人群,形容親昵又體貼,二人怎麼看怎麼是一對新婚小夫婦。
默默看了半晌,女子一時悵然若失。
好個容色上乘的俊美郎君,奈何已行婚娶,還是個懼內的。
然女子不知的是,在轉身那時刻沃檀就變了臉,與景昭帶著東西回到家裡後,她把琴往書房一放就沒再吱過聲。
而反觀景昭,則慢悠悠地開始擺書置硯,頗有些氣定神閒的意味。
沃檀先是在書房的凳子上坐了會兒,時不時拿餘光膩他一眼。然景昭卻始終不動如山,沒分半點注視過來。
他取出那琴時,沃檀騰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她走路時膝蓋提得高,步步都響得極為紮實。
出去院子裡站了會兒後,沃檀又走回來倚在門框處,雙手環抱於胸,神情像個故意跟人唱反調的孩童:“你剛剛是不是被迷住了?”
景昭停下手中動作,靜靜睇來:“姑娘何意?”
還裝傻!
“我讓你去問價,你還跟她聊起來了,還真想彈琴給她聽!”沃檀一幅算帳模樣:“你是我養的外室,你得守郎德知不知道?”
“姑娘讓我以七兩紋銀買下那琴,我不敢逆姑娘的意。”景昭表情平淡,眉眼不移。
沃檀瞪眼:“我還說過多了不要呢?”
“賣主並未加價。”景昭聲腔溫沉,疏淡的目光中卻似藏著些許探究:“我自認不曾做錯什麼,姑娘因何動怒?”
沃檀喉頭一鯁,少時氣急敗壞起來。
因何動怒因何動怒,她動怒還要理由嗎?!
不對!他還大言不慚,自認沒做錯?
她主動拿他的美色砍價是一碼事,他跟人眉來眼去受人勾撈,卻是另一碼事!
幾廂憤氣迭動之下,沃檀突然覺得自己實在脾氣太好太慣著他,給他慣出氣性來了,竟敢駁她的嘴?
沃檀站直身子,按下起伏的情緒,決定再給個機會。
“你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她眼也不錯地盯住景昭。
景昭與她對視幾息,須臾淡下麵色,斂了眼睫道:“在下自認無錯,可姑娘素來性子急,倘要給我安個什麼錯,我生受著便罷了。”
沃檀鼓圓了眼。
好得很,頂嘴就罷了,居然還敢衝自己掉臉子?
豈有此理,必須給他收拾明白了,不能讓他恃寵而嬌!
沃檀偏過身子,氣咻咻抬手指著院門:“你出去,麵壁兩個時辰。”
景昭身形微滯,默默抬起目光問:“姑娘可是要趕我走?”
沃檀:“?”她明明說的是麵壁,幾時說過要趕他走了?
梗著脖子正想說些什麼,景昭卻已經抬腳往她身邊經過,朝院門口走了出去。
他身影果決,步子也邁得極大,倒讓沃檀好生下不來台。
呼吸急促幾下,沃檀攥了攥手心,唇角微撇。
嚇唬誰呢?他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能走哪去?
彎彎曲曲的閃電不時響動,燁燁雷火聲光交織。
“啪嗒——”
有水粒聲砸在屋頂,這場雨,終於下起來了。
一開始,天空飄的還是沾衣欲濕的毛毛雨,可不多時便密密層層,攪弄起寧靜的夜。
窗外雨聲澌澌,躺在榻上的沃檀聽得心裡膩煩,她浮躁得左腳換右腳,指甲咬得磕磕作響。
訇的一個炸雷劈空而下,震得沃檀心腔顛抖。
她一個勢子從榻上坐起,趿鞋子抓了把傘便往外衝去。
暴雨濺起塵煙,打得屋舍和地麵辣辣作響。
沃檀左右張望,心室頓時湧起說不出的彷徨。
院門前,巷欄處,都沒有人。
撒丫子跑出巷口,店戶的布幌颯颯作響,黑得像要吞人的夜和爆豆似的雨點,讓人視線模糊。
沃檀往右跑了幾步,得益於一聲突如其來的貓叫,最終在左側拐角的屋簷之下,見得身影熟悉的布衣郎君。
他靜靜立著,懷中托了隻雪白的貓兒,白淨修長的手正一下下替那貓兒梳弄著毛發,眉宇溫憐。
沃檀呆望著他,嗓子像被扼住。
那人抬直了頸,偏頭朝她微微一笑:“這貓兒無家可歸,想是被遺棄了。”
清清淡淡的聲腔,雙眸卻似染了這夏夜裡雨水的濕氣,目中浥浥濯濯,活像他也是被遺棄的家貓。
沃檀的心,沒來由地塌了下。
回到家後,沃檀攆在景昭身後團團轉。
喂貓要跟,去鎖書房的門要跟,幾乎是景昭一停下步子,她就能撞到背後的程度。
到要上榻睡覺了,沃檀還是抓心撓肝:“真的沒事?”
景昭點頭:“無事。”
沃檀歪腦袋打量他半天,突然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你抱我?”
景昭靜靜看著她,未幾,眉目漫開。
雨勢漸悄,視物比先前要方便不少。
眺望著屋內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值守在隱匿處的王府衛從裹了裹身上的雨帔。
雖然看不懂這是鬨哪出,但他們王爺,未免也太不經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