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忱哥兒這樣的十一歲,都還沒有入學堂的孩子,實屬是少見。
忱哥兒該入學堂讀書了。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嫂子們,學堂的夫子如今還招學生嗎?”
婦人們聊得正起勁,忽聞清脆如鈴的年輕女音,回頭一看,原來是住在西坡大槐樹下的那戶小寡娘。
小寡娘難得沒有蓬頭垢麵,洗乾淨之後膚色白皙透徹,雖不見得多麼絕色,卻格外的招人眼。
這些婦人都是聽說過沈映魚的名號,心中皆有些不待見她,根本就不搭理她。
好在劉翠蓮也在其中,聽見她這樣問,料想是為家中的那孩子。
她開口道:“顧夫子就住在學堂中,映娘可以去問問夫子,不過聽聞夫子隻收虛歲十五以下的孩童,想必忱哥兒入學堂是無礙的。”
得了消息,沈映魚心思微動,感激地看著劉翠蓮,忙不迭地道謝。
劉翠蓮忙擺手,笑道隻是小事。
其他幾位婦人麵相覷,顯然不覺得沈映魚有這樣好心,畢竟那孩子多慘大家時常都看在眼裡。
沈映魚抱著漿洗的一盆衣裳,沿著蜿蜒的小路往回走,走到一處後停下腳步。
那處便是村中的學堂,是村民們齊齊聯手蓋的,專門用來給夫子教學生,同時也免費給夫子居住。
看了一眼後,沈映魚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夫子教學生自然不是平白無故教的,每一年都是要收半吊銅錢來做學雜費。
她如今身無分文,看來是時候抽空去一趟晉中,但坐驢車來回一趟也要六文錢。
沈映魚邊歎息邊回到院子,相隔大老遠便看見門口仿若一尊小石獅子的身影。
他像是專門候著等她,甫一看見她的身影,眼眸似陡然亮了,軟聲喚道:“阿娘。”
蘇忱霽小步跑上前去,想要接過沈映魚手中的木盆,被她躲了過去。
沈映魚換了個方向,垂眸看著一旁的小人兒,笑著說道:“無礙,阿娘能拿得動。”
“哦。”蘇忱霽也未曾堅持,垂著眸,小步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竟然真的是去漿洗衣物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沈映魚將木盆剛放在石礅上,身後的人就手快,拿起了裡麵裝著的衣裳,幾步上前踮起腳尖去晾。
沈映魚見他晾個衣裳都還需墊腳,陳大娘講的那句話,越發在腦中清晰著。
蘇忱霽繃著雪白的小臉,墊腳晾衣。
忽然手背一暖,指尖劃過手背的觸覺一閃而過。
那是獨屬於女人指尖的柔軟,帶著莫名的激顫,從被觸碰過的地方一路躥出陌生的顫栗感。
他停下動作,目光落在被碰過的手背,神色浮起一絲莫名的晦澀。
身後的沈映魚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接過他手中的衣裳,順手拍了拍他的頭頂道:“我來吧,你去玩會兒。”
沈映魚晾衣裳,比小胳膊小腿兒的蘇忱霽要快得多,幾下就晾了不少件。
蘇忱霽被拍至一旁,並沒有如她所言出去玩兒,而是立在槐樹下,冷眼覷著院中滿忙碌的人。
樹蔭斑駁,偶爾有光俏皮地透過樹葉,落在她的烏發,肩頭,甚至是手腕上,線條奇怪而又理所應當。
將最後的一件衣裳晾完後,沈映魚轉身便看見立在樹下的人,目光卻先是被他的腳吸引。
如雪團兒般漂亮的少年,衣裳破爛卻穿得整潔,然而趿拉著一雙破爛得,可以窺見兩三根腳趾的鞋。
衣裳也捉襟見肘,完全不合身。
沈映魚蹙眉看了幾眼,腦中突然浮起什麼,轉身回了屋。
待人走後,蘇忱霽立在院中,臉上漸浮起輕輕譏諷,轉瞬即逝。
想起方才她望著自己蹙眉的模樣,他止不住地想笑,然而暮色沉沉的眸中,絲毫無情緒浮動。
那是什麼眼神呢?
是心疼,還夾雜著愧疚,像是爛在骨子裡的花,帶著明媚的腐靡。
惡心得令人想要摧毀。
不知道她維持著那副表情,在汙泥中腐爛該是什麼場景?
“忱哥兒,進來一趟。”
清脆的女聲響起,將他腦海中所想的東西打破,但他並沒有應聲,立在樹下晦澀地盯著窗戶看。
她這是發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