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淺站在門口,莫名覺得那團籠罩在時今瀾周圍的黑焰燒的更厲害了。
池清衍不緊不慢的取下了時今瀾腿上銀針,昨晚他就看出時今瀾不隻是外傷這麼簡單,開口便道:“這毒藏的可真深啊。是擺明了要人命,還不留痕跡。”
時今瀾靜默聽著池清衍的感慨,神色沉重。
她在從跳下懸崖前就感知到自己被人下毒了,要不是僥幸被池淺救了,又有這位老先生在,她現在早就是一具沉進海底的屍體了。
想到這裡,時今瀾的手攥得緊了幾分。
“是誰害你?”池清衍問道,表情嚴肅。
時今瀾雙唇緊閉,對池清衍這個問題一言不發。
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能給她下毒的隻有身邊的。
落日垂掛在新發芽的樹梢,將世界燒的通紅。
她被逼著來到懸崖,看著時承帶人把她圍得水泄不通,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貼身管家,從小照顧她長大的保姆阿姨會跟在時承身邊,冷眼看著她去死。
那一瞬間,憤怒恨意,甚至於刀割般的心寒,統統被卷起,從四麵八方朝時今瀾湧來。
她永遠都是寧折不彎,她望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麵對時承的招降,冷笑著,轉身一躍而下。
【好複雜的火焰。】
池淺遠遠的看著,剛剛還平靜溫和的黑焰在池清衍的問題後繞在時今瀾身上燃燒起來。
跳躍晃動,忽濃忽淡,好似一場大火。
它暴戾的要將周圍一切燃燒殆儘,連帶著將時今瀾作為祭品也吞吃進去。
【她應該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十三道。
【所以也難過吧。】池淺目光深深,莫名有一種共情力在她心口晃蕩。
池淺沒有將時今瀾當做書中人人畏懼的大反派,隻把她看做一個被情緒包裹的普通人。
她看著她靠在枕頭上瘦削的肩頭,被養得皙白的皮膚傷痕累累,蒼白枯萎,不見完好,就覺得殘忍。
【有可能。】十三附和。
這是它少有的跟池淺觀點相同,卻是同路殊途:【所以她很需要宿主您。】
【你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醒我做任務?】池淺無語的看了提醒自己任務的十三一眼。
十三卻抬頭,看著不為所動的池淺,朝著病舍裡夾著嗓子“喵”了一聲。
這聲音太嬌,在安靜中格外清晰,一下就出賣了站在門口偷聽的池淺。
時今瀾低垂的眼瞳倏的抬了起來。
海風卷著池淺的長發劃過她的臉,電光火石間,一道足以殺人的眼神對著她的額頭衝了過來。
過去池淺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信誓旦旦編寫正確的程序跑出了bug。
現在她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了,她的世界裡出現了比這還要可怕一百倍的東西——時今瀾。
她漆黑的瞳子釘在池淺的臉上,陰鷙生冷,沉鬱裡透著不悅與敵視,這種完全出自下意識的反應,叫人不由得抖了一下。
救……
池清衍在一側,也被時今瀾這般淩厲的眼神驚到了,心裡也更加確定這孩子非同一般。
他稍定了下神,接著在時今瀾的目光鎖定下,給池淺解圍:“你這孩子在門口站著乾什麼,還不快進來。”
“哦,哦。”池淺被池清衍從時今瀾眼神鎖定中救出,端著手裡的粥,硬著頭皮走進去,在心裡痛罵了一百八十遍十三。
“我記著病人不能吃發物,所以隻給熬了白粥。”池淺說著將手裡的碗放到桌上。
她話是說給時今瀾聽得,卻不敢看她,隻敢看池清衍。
池清衍有些滿意:“終於是長進了。”
病舍裡的人都是自己人,池清衍也不回避,接著剛才的話題對時今瀾道:“我剛才問你的那些事情,你不想說就不說,沒必要記在心上。安心住下來,把腿治好,毒清完,他朝有錢了,記得回來把藥錢付了。”
這話是句結語言,時今瀾不由得感到意外。
她看得出麵前這個老先生比池淺精明。
她身上充滿了危險,身上的毒也是不好治的惡毒。正常人都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可這個家裡的人,一老一少,卻把她這個麻煩往家裡帶。
時今瀾心裡多半的不理解,但她需要這樣一個場合,養病療傷,以待來日。
所以她點頭頷首,對池清衍多了幾分尊敬:“多謝您。”
“不要謝我,謝她。”池清衍無奈的看向池淺,“是她冒著風暴把你救回來的。從小到大,隻要是這個臭丫頭撿回來的,就都得纏著我給治好不行。我要不留你,還不知道她要怎麼鬨呢。”
鬨?
她這樣害怕自己,也會為了留下自己鬨嗎?
自己這樣的落魄,沒有一點價值的人也值得她救嗎?
時今瀾的表情莫測,不著痕跡的看向池淺。
門上的磨砂玻璃過濾折射著一束光,金燦燦的像火苗一樣波動,跳躍進池淺的眼睛中,那偏棕的瞳子被襯成了金色,火光在裡麵燒著,乾淨澄澈的,看不到一絲雜質。
習慣透過人眼看到叵測心機,這樣的乾淨反而讓時今瀾琢磨不透。
而這人在昨晚也用行動表示,她有那麼些值得。
值得。
時今瀾身上的火焰兀的跳動了一下,黑漆漆的火光墨染般溫和,跟周圍的日光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之前可怖的猙獰。
池淺目光定了一下。
還以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可這火焰維持了長達兩秒鐘,接著才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池淺認定這不可能是自己驚懼過度,產生的幻覺。
是因為剛才爺爺說的那句話嗎?
她爺爺這算是給她在時今瀾這裡拉好感了嗎?
池淺在一旁站著,眼尾露出點點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大半天過去了,終於有了一件令她覺得高興的事情。
南無阿彌陀佛,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啊!
“行了。”池清衍看了眼表,不做閒扯,“既然都說到這裡了,你快去把你那狗窩收拾一下,她一個女娃娃在病舍住不方便,今後她就跟你住在一起了。”
“為什麼!”池淺上一秒還沉浸在爺爺助攻的喜悅中,沒想到他老人家又給了她這麼一個“大助攻”。
她的房間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地方,一張大床橫在房間裡,再也放不開第二張床。
時今瀾要是住過來,她們就隻能同床共枕。
跟時今瀾睡在一張床,隻是想想池淺就覺得壓力巨大。
不行,她得找借——
“沈小姐現在體內餘毒未清,我擔心東西發作。你們同住,如果出了什麼狀況,淺淺可以第一時間發現,不至於耽誤時間。”池清衍跟時今瀾解釋著,一下就把池淺找借口分開的想法打碎了。
時今瀾坐在一旁聽著,對池清衍的安排表示同意:“您考慮的很周全。”
跟池淺住在同一房間的事並不是她所想的,卻也是意料之中。
這地方完全是這位老先生一人在打理,跟家裡的條件不能比,不會有什麼專業的看護人員。
既來之則安之,她沒得選。
池淺也是這麼想的。
但她明顯沒有時今瀾接受的快。
原文中,時今瀾的毒可是到了海島劇情快結束前才勉強清完。
她這下算是要跟時今瀾一張床睡到死了。
物理意義上的“死”。
池清衍見時今瀾無異議,轉頭也看向池淺:“你也明白了嗎?”
池淺萬念俱灰,無法拒絕:“……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