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休沐,無人敢催小皇帝起床,等到他一覺睡醒,窗戶紙都被太陽曬燙了。
起床後,他先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書,待到中午,太後宮中派了人來傳口信,說是太後近來疲累,要安靜休息,讓皇帝不必過去問安了。
傳信的人一走,小皇帝便興高采烈地把戚卓容喊進來,讓她傳膳。戚卓容吩咐下去,一扭頭,看到小皇帝正從書本夾頁裡拎出一張紅紙,嘴角一抽,心知他又是在偷偷剪紙。
“陛下時常如此,課業竟都能按時完成?秦太傅能滿意嗎?”戚卓容忍不住問道。
“當然,朕可聰明著呢。”小皇帝斜睨了她一眼,得意道。
他低頭剪了一會兒紙,等到禦膳房菜都上齊了,他才轉移到廳桌前,對著一桌子誘人菜色咽了咽口水。
小皇帝向來不喜歡一大堆人乾站著守著自己吃飯,所以屋子裡隻有他和戚卓容兩個人,其他人都在外候著。
戚卓容默不作聲地挽起袖子給他布菜,小皇帝一邊咀嚼,一邊歪頭打量她。終於,他忍不住道:“你今天不開心嗎?”
戚卓容手頓了頓:“沒有啊,陛下怎麼這麼問?”
“那就是昨晚沒睡好?”小皇帝琢磨道,“朕看你今天一直板著個臉,話也少得很。”
“確實有些沒睡好。”戚卓容笑笑,“不過不妨事,多謝陛下關心。”
“來,吃點兒好吃的!”小皇帝勾了勾筷子,戚卓容會意地彎下腰,小皇帝便朝她嘴裡塞了一塊水晶肉。
“唔。”戚卓容細細品了品,“確實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反正朕一個人也吃不完!”小皇帝道,“你手裡也有筷子,自己看中哪個直接夾了罷!”
“這可不行。”戚卓容說,“若是奴婢多吃,這剩下的菜量豈不是就不對了?陛下肯賞奴婢,那是陛下心胸寬廣,但奴婢心裡得有數,什麼可以拿,什麼不能拿,萬不可讓陛下因奴婢而失了體麵分寸。”
小皇帝撇嘴:“你少來,你就說,這些菜好不好吃?”
“好吃。”
何止是好吃,還總有新鮮菜色。小皇帝口味刁,喜好變化得也快,比如前陣子愛吃的脆青梅如今已經看不上眼了,因此禦膳房也總是絞儘腦汁給他換花樣,戚卓容至今都沒見過重複的菜色能端上皇帝的膳桌。
正說著,外頭卻突然有人敲門。
這個時候通常不會有人來打擾,戚卓容去開了門,便見一個當值的小太監道:“啟稟陛下,方才太妃院中來人稟報,說是崔太妃昨日落了水,夜裡發起急症,今日早晨請了太醫也不見好,三刻前剛沒的。”
戚卓容當即怔住,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小皇帝也是一愣,喃喃道:“崔太妃去世了?”
“正是。”
“怎麼去得這樣快?”小皇帝納悶,“不過是落個水,不是很快就救上來了嗎?”
“這……奴婢也不知。”
“母後可知道了?”
“太妃院的人也去太後宮中傳了話,現在太後娘娘應當也知道了。”
“知道了,你下去罷。崔太妃後事如何安排,都聽母後的。”
小太監依言退下,還不忘關上殿門。
戚卓容捏著筷子,嘴唇緊緊抿起。她昨日離開的時候,崔太妃明明沒有大礙,怎麼半夜就莫名其妙發了急症?小皇帝說得對,不過是落個水,那荷花池是有人按時清理的,並不會太臟,而人救得也快,就算著了涼,最多也就是高熱,哪會是什麼連太醫都治不了的急症?
小皇帝覷著她的表情,問道:“你在難過?”
“奴婢……”戚卓容勉強道,“奴婢隻是在擔心,昨日大家都知道是奴婢送崔太妃回的宮,結果路上不僅讓崔太妃落了水,如今甚至連人都沒了,奴婢害怕……”
“怕什麼?又不是你乾的!”小皇帝道,“你要是存心害她,還費勁救什麼人呢?你現在是英極宮的人,朕看誰敢說你的壞話!”頓了頓,又道,“何況,那崔太妃是趙禦史的外甥女,趙禦史難逃一死,崔太妃也難辭其咎,如今隻不過是……對,說不定是她為舅舅求情失敗,生怕自己將來被拷打折磨,所以主動求死呢?”
戚卓容難以言喻地望了他一眼。
有時候她真的理解不了這位開國以來最年幼的天子。有時候心思單純,埋頭玩耍,如同民間稚童,有時候卻又腦筋過於活絡,總是有著這個年紀不該出現的想法。
那個會窩在她懷裡,因為黑暗無助而脆弱大哭的小孩子,好像隻存在了那一夜一樣。
“陛下,還是先用膳吧。”戚卓容收拾了一下心情,繼續為他布菜,“菜冷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