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容拎起蓋好的食盒,站起來,火光搖曳中,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細密的陰影:“最遲義父後天就會知道外頭是什麼情況了。”
劉鈞雙目圓睜,似是聽不懂她的意思。
“義父果然是老糊塗了。”她勾唇,露出一小塊尖尖的牙齒,“猜了那麼久我為誰辦事,不如猜一猜,我到底是誰。”
說罷,便揚長而去。
劉鈞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驚呆了,眼睜睜看著那緋色的衣擺如同一叢暗火,落入茫茫的長夜之中。
他什麼意思,他是誰?
“你——”
電光火石間,劉鈞猛地僵住,乾皺的手指被捏得鼓起泛白,連眼角的紋路都在微微顫抖。他攥著欄杆,拚命想伸出腦袋,卻始終都是困獸之鬥。
“來人!來人!抓住他!他是燕……”他撓著自己的喉嚨,卻驚恐地發現除了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自己幾乎發不出聲音。他每多用一分力氣,喉嚨就好像被火多灼傷了一寸,痛癢難當。
他這才醒悟過來,那飯菜裡放的的確不是毒藥,而是啞藥!
是戚卓容在報複他!
獄卒走過來,確認了一下牢房外的鎖,而後看著他揮舞的雙手,厲聲喝道:“乾什麼?老實點!方才那吃的還不好?最後一頓了,也不知道珍惜著點!”
什麼?什麼最後一頓?
劉鈞的眼睛幾欲瞪出眼眶,他一把抓住獄卒的衣,啊啊地比劃著:“紙!筆!”
“少跟我來這套!你們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一個比一個狡猾!”獄卒嗤笑,把他的手甩了下去,“彆說裝啞巴了,你就是裝死也沒用!”他從腰間掏出一副鎖銬,乾脆將劉鈞的手腕與牢門欄杆鎖在了一起,讓他無法回到陰暗的牢房角落。
走廊處響起腳步聲,劉鈞一抬頭,竟是戚卓容又折了回來。
“戚公公。”獄卒迎上去,笑道,“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戚卓容唔了一聲:“咱家奉陛下之命來送劉公公最後一程,方才還有句口諭忘了傳,實屬罪過。陛下說,劉鈞罪大惡極,須得斬首示眾才能平民憤,要爾等嚴加看管,嚴防自戕。”
獄卒忙道:“防著呢!防著呢!這不,現在將他鎖這門口,一息都離不開小的視線!”
戚卓容頷首,又道:“將他嘴裡塞個布團,免得咬舌自儘了。”
“是!”
劉鈞滿目血紅,恨不得將戚卓容生撕啖儘。若隻是義子背叛,還不至於如此憤怒,他隻是恨,恨自己有眼無珠,著了這小子的道!麵上看不出,心思竟歹毒至此!
“如何比得上義父。”戚卓容抄著手道,“義父教的那些東西,卓容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獄卒很快取了布團來,當著戚卓容的麵塞進了劉鈞嘴裡。劉鈞反抗不得,隻能發出不甘的嗚咽聲。
戚卓容再次離開,這一次,她把那哐哐撞門的聲音遠遠拋在了身後。
次日,戚卓容在宮中接到消息,劉鈞於午時二刻在街市被斬首,聽說圍觀百姓拍手叫好之餘猶不解恨,還有人衝上去補了幾刀,等屍首被衛隊拖走時,甚至連個人形都沒有了。
昔日風光無限的司禮監掌印,如今隻落得這個下場。
小皇帝聽完嘖了兩聲,一邊饒有興致地剝開剛出爐的叫花雞上的荷葉,一邊問戚卓容:“如何,這下高興了?”
戚卓容本在望著窗外發怔,聞言收回目光,在熱騰騰、香噴噴的白霧中衝他笑了笑:“……高興。”
“又在欺君。”小皇帝朝她勾勾手,然後一把將手中黃澄澄的雞腿塞到她口中,“不如陪朕一起乾掉它,你會更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