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予翻身下馬,毫無畏懼的大步流星往園子裡走,她現在已經被刺激得半癲不癲了,彆說人,就算是鬼來了也得怕她!
琴聲已經停止,但晚了,喬知予已經記住了琴聲聲源的方位。當她趕到那裡,隻見梅花林中一處八角竹亭的地上,靜靜放著一把“胡不思”。
胡不思是從西域傳來的樂器,形似琵琶,卻隻有四根弦。她曾經很喜歡,拿它當吉他彈,不過後來事務繁忙,已經很久沒有再碰過了……
八角竹亭中,雪白的紗幔被夜風吹得如雲霧輕飄。白梅被風吹散,散落漫天香雪,紛紛落到人的鬢角眉梢。
這個場景,這個布置,實在很適合來一場幕天席地、無媒苟合,再加上那把胡不思……喬知予心中頓時了然,看來宮裡那位今天沒陪皇帝困覺,而是想來找她困覺。
她彎下腰,一把撈起地上的胡不思,隨手撥了兩下琴弦,仰頭道:“出來吧,我已經來了。”
片刻後,一道柔媚的女聲響起,像是江南最纏綿的風吹過,吹來黏手的情絲。
“我在你身後。”
喬知予早已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卻很給麵子的等她出聲以後,才緩緩轉過身。
大風吹起漫天白梅,像是下了一場雪,雪中女子一襲白衣,烏發如雲,一張嫵媚白皙的鵝蛋臉上,那雙翦水秋瞳泛著盈盈脈脈的水光,裡麵有數不儘的情絲纏綿。
夜風吹得她衣袂翩然,更顯身姿曼妙。見喬知予在認真的觀賞她,她雙頰微微泛起紅暈,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笑得甚至有些少女的羞怯。
如果僅僅隻是看外表的話,沒人會相信,這個女子已經年近四十,且生育過兩個子女。
杜舒,宣武帝發妻,六宮之主,當朝皇後,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在大半夜穿著一襲薄衫,披散著濕漉漉的墨發,在荒無人煙的竹亭裡幽會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這個男人,還是她丈夫最倚重的兄弟。
喬知予覺得此情此景很火辣,很刺激,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她就更好了。
而此時,杜舒看著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高大男子,心中一股澎湃的熱意湧動。
梅花紛飛間,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時,她年僅二十三,而他隻有十九歲,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杜舒小字依棠,出身隴右杜氏,是家中嫡女。十八歲時,父親將她許配給了龍首原的小郡守應離闊做續弦。
她不懂為何父親會如此待她,哭鬨著要尋短見。可父親說他觀那個郡守龍睛鳳頸,有帝王之相,讓她擔起嫡女之責,為家族興旺而嫁為其婦。高高一頂帽子扣下來,她掙脫不得,淚流滿麵的坐進花轎,就這樣嫁了過去。
那時應離闊的原配已經去世,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甫一嫁人,便馬上就要做娘親。應離闊大她整整六歲,脾氣陰晴不定,她每逢受氣,都要回家哭訴,可父親隻讓她忍耐,要她為了家族,繼續忍耐下去。
這一忍,就忍了五年,忍到了天下大亂,群雄四起,而她那討人厭的丈夫揭竿而起,成為了逐鹿天下的一方霸主。
說實話,她曾經偷著祈求過上蒼,讓應離闊戰死沙場,最好死快點,死外麵,好讓她結束此前生不如死的生活。可當一支殺人如麻的叛軍突然包圍龍首原時,她絕望的發現,在這亂世之中,她真正能依靠的人竟然也隻有她那討厭的丈夫。
那支叛軍抓住了她和所有的杜家人,即將把他們帶離龍首原,利用他們來威脅應離闊。關鍵時刻,一隊身著玄衣、臉戴鬼麵的士兵駕馬而來,救下了被囚困於囚車中的杜家老少。
叛軍首領見勢不妙,把她抓到麵前,高高的舉起了刀,與此同時,一支箭矢也脫離了遠處的一個叛軍的弓弦,朝她的正臉疾射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鬼麵人的領袖從馬上縱身躍下,一刀砍殺挾持她的敵軍,隨後倉促之下,用手臂擋下了那支向她疾馳而來的利箭。
他溫熱的血濺到了她的臉上。
她當時被嚇傻了,隻知道大睜著眼睛,看著眼前戴著鬼麵的高大男子,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
四下叛軍已被殺儘,男子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溫柔的擦乾淨她眼下的血點,隨手折了一枝白梅,插在了她的鬢角。
那時她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突然就好想看到他的模樣,於是趁他不備,踮起腳取下了他的鬼麵。
梅花紛飛間,一張俊美而年輕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他是那麼驚訝,愣愣的站在那裡,好像在無聲的責怪她不知禮數。
但這一幕,讓她心跳如鼓,讓她一見生情,讓她從此念了他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