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君原本一直懸握著毛筆在那裝隱形人，聽到問話，手不禁晃了一下。

周祝錦埋頭偷笑，早和澤君說了這招行不通。

安聲曉每次出現都無聲無息，上一秒還看見他踏進周莊門口，下一秒突然就站在大廳裡了。澤君回回來不及藏進毛筆裡，乾脆假裝個坐地靈，待那不動，等著周祝錦把人趕走。

“他沒有腿。”林肴開口替他解釋。

澤君筆握不住了，乾笑幾聲：“小兄弟說話……倒是還挺直接的哈。”

林肴走到他旁邊，真誠發問：“是誇我麼？”

“當然不是！”澤君戳了戳林肴，剛想接著訓他。又瞥見旁邊還在眯眼笑著的安聲曉，他迅速收回了手，瞅著林肴連連搖頭。

“怎麼如此怕我……”

安聲曉哭笑不得，從上衣口袋裡翻出另外一副眼鏡，閉眼換上，再次睜眼看向澤君：“現在好些了麼？”

澤君重新端量，點了點頭，這回看起來倒是溫和多了。

“原來如此，是不能離開這間房屋麼？”安聲曉終於聽到了原由，“這不算難事，我會幫忙解決的。”

“真的嗎？”澤君發問，目光卻是望著周祝錦。

安聲曉胸有成竹：“包在我身上，明天就能幫你搞定。”

他收回周祝錦寫好的文件，大致掃了幾眼，收進袋子。

“那我和林肴就先回去了，至於加入管理處的事，明日我再來找周先生你商談。”

改口真快！剛才不還一口一個神君的麼？

見到林肴也要走，周祝錦起身送客。

幾人走出大廳。安聲曉對林肴說：“我和周先生還有幾句沒聊完，你先去外邊等我吧。”

林肴看著安聲曉，不知道他還要做什麼。自己是過來找周祝錦的，到現在都沒說上幾句話，莫名其妙就被安聲曉叫走，走就走吧，現在還要先支開他。

發現林肴還沒要走的意思，安聲曉又瞥了他一眼：“你也還有事？”

本來也就隻是想來看看，被這麼一問，林肴確實也說不出什麼理由。加上心裡隱隱有些抵觸，自己和周祝錦之間的交談內容，他並不想被安聲曉知道。

麵前兩人都還在等著他回話。

“那我先走了，周先生下次見。”

林肴隻好道彆。他三兩步躍到左邊牆下，高高躍起，正準備翻身出去，卻似乎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住了身子，從半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周祝錦瞧見，嚇了一跳，趕忙要去扶。

林肴一聲不吭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土灰，對他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用幫忙，朝周祝錦走了過來。

“走正門。”

身後傳出聲音，周祝錦回頭看去。安聲曉負著手，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樣，卻是讓人非常不快。

“抱歉。”林肴走到周祝錦身邊，和他道歉。

“沒事。”周祝錦伸手替他掃掉肩膀上的泥土，“在我這你想怎麼走都行，隨你意。”

等林肴出去，安聲曉才慢悠悠開了口：“神君，你是不是給我的這位小同事，把結界打開了。”

“不行麼？”周祝錦語氣不悅。

安聲曉望著林肴離開的門口，臉上一直掛著他那副笑麵具，“這結界可不比人類的人臉識彆智能，你給他放行，那像我這樣的同類，夜晚可就都進的來了。”

“怎麼？你們不是無情無欲的家夥麼，還會有人惦記著來我這小破宅院過夜啊？”

安聲曉聽出他的揶揄，攤攤手，“也說不好，你神器不還丟過兩個麼。”

“你怎麼知道？”

“這倒不重要。”安聲曉看向廚房，“你家老管家，比那書生還不願意見我呢。”

他對著周祝錦行了個禮，走出門去。

這人真是不對勁！

周祝錦緊皺眉頭，眼神目送他出了門，隨即抬手一揮，把院門大聲合上。

“你真覺得他能治好你的腿麼？”他問坐在門檻邊的澤君。

“試試唄，再差也好過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我想什麼了？”

澤君抬頭瞧他，一臉無奈：“你想給混沌通七竅哇。那石靈本來沒有情感，生死都不看重，你自作主張要替人裝上七情六欲，有沒有想過那他離開的時候會多痛苦啊。”

“我不就是麼。”周祝錦俯首回望。

澤君咂咂嘴，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

周祝錦也意識到了自己語氣裡的不敬，身為祝神本就要有為救萬靈舍棄自身的覺悟。他不該把它說成痛苦。

神化人形，不過是為了更好接近人，去勸人向善。可惜他慧根不足，有了人形，看見了眾生情緒和願景，也變得想要貪生。

他不自覺間把林肴當成了另一個自己，期盼他們之間能有一人走出宿命。

“你說的對，是我太擅自決定了。”他又想起那天在停車場所見到的林肴身影，“我會去問問他。如果他願意了……”

“那不管多難，我也一定要幫他找回七情六欲。”

他還是做不到心甘情願去拯救蒼生，但他終於也想要去解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