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皇後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愕然地張了張嘴,突然明白了嶽先生話裡的意思,“你找到他了?!”
“應該是他。”嶽先生點點頭。
——真的找到他了?
皇後怔怔地低了視線,看向地麵,眼神似悲似喜,表情換了又換。
她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失落,好友之子終於尋回自然該欣喜,可是如今的她,又有何麵目去麵對那個孩子?
這些年來,他過得如何呢?
他自小便失了父母關懷,該是很寂寞的,可有玩伴呢?
他是被誰帶著長大的呢?那個人待他好嗎?會不會常常打罵他?
他的父母都是極好的容貌,他也應該生得不差,不知像誰多些?
…………
自做了皇後以來,張婉少有這樣慌亂的時刻,她的喉嚨仿佛被人強行堵住,明明想問的事情很多很多,但過了很久,她才低低地問了一句,“那孩子……那孩子過得還好嗎?”
“你放心,他被彆人撫養得很好。”嶽先生想起那晚的少年,神情不由得緩和了幾分,“這孩子很聰慧,性子有點像他固執的父親,但容貌卻像極了阿嬋——也許,你該見見他。”
“不,不要!我不要去見他!”也不知是哪個字觸到了她那根脆弱的心弦,皇後失聲道。
她倉皇無措的樣子像是在拚命躲避著什麼可怕的事情,竟下意識退了半步。
很快,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雙手死死抓著椅背,使儘了全身的力氣才支撐著自己不倒下,恍恍惚惚地想了好一會,才慢慢鎮靜了下來,重新抬起了頭,“找到了他,你要走了嗎?”
“我為你,為林家做了十幾年的事,也算是還了你當年救阿嬋的恩情。何況那孩子已找到了,也是時候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說到自己,嶽先生臉上悵然。
當年朝代更替,局勢動蕩。他身為位高權重的暗衛統領,身處於波瀾起伏的大變動之中,朝不保夕。為了不拖累家人,也為了行事方便,他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了遠方的親戚照顧。
臨行前,他將自己的家傳玉佩贈予女兒,隻盼列祖列宗保佑,護著他的鈺兒一生平安順遂、不遭苦難。
沒想到,這一隔就是十幾年。雖說那家親戚偶爾也會修書過來,和他說說女兒的近況。但種種原因之下,他至今仍未見到過自己的女兒。
思及至此,嶽先生更是歸心似箭,開口道,“嶽某此來,正是向皇後辭行的。”
皇後似乎已經非常疲憊了,無力地擺擺手,“你走罷,江湖那邊不太平,行兒和止兒那邊,我會再派人過去替換你的。”
嶽先生也不囉嗦,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了。
“報應。”
望著嶽先生遠去的背影,張婉終於卸下一身防備,無力地倚靠著榻上扶手,喃喃道,“阿嬋,夫妻不睦,一生無子,這就是你給我的報應嗎?”
那年樹下,葉片輕晃,兩個女孩的許諾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婉兒,以後呢,你嫁了林廣棟,等新婚那日,我便親手繡一副送子觀音圖給你。”
“嘻嘻,那太好啦!周家嫡女周嬋的繡工可是名動京城,千金難得呢!嗯——讓我想想,等你嫁得如意郎君,我便吃齋一年,為你手抄十卷佛經。”
張婉性子活潑,從來不是什麼愛讀書的人,更不耐煩去細讀那些冗長繁多的佛經,如今肯為周嬋祈福而許下這種諾言,對她而言實屬不易了。
周嬋轉頭看她,眼眸彎彎,輕輕笑道,“我好大的福氣,能有幸得婉妹妹手抄的佛經。”
她又哪裡有什麼福氣呢?
那十卷佛經裡的福氣,半個字都沒落到她身上。
——受持讀誦此陀羅尼者,能成就八萬種吉祥事,能除滅八萬種不吉祥事。
——若有國王、大臣及諸眷屬、一切庶民,或被五星、羅喉、計都、彗孛妖怪惡星陵逼帝座,於國於家及分野處所屬宮宿,災難競起………
——令諸眾生,依法受持,一切災難,悉皆消滅,不能為害,變災為福,皆得吉祥。
他們說,若誦此咒一百八遍,災難即除,吉祥隨至。
沒用的,沒用的。
到底是她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