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輪椅
白虎司。
第一秋跟隨李祿進到地牢,一眼已經看見鎖在牆上的暗探。
前些年,玉壺仙宗並不把司天監乃至整個朝廷放在眼裡。他們派來內城的弟子,甚至是以仙師形象出現,能得百姓夾道相迎,十分高調。
三十年前,皇帝師問魚親自簽發諭令,仙門子弟入上京內城,必須持朝廷開具的路引,否則一律捉拿收押。
但此律實施起來,其實頗有難度——要抓住這些仙門中人,總要先強於他們。所以,這條規矩一直未得落實。
第一秋走到這暗探麵前,白虎司少監談奇已經迎上來。他道:“監正,這狗東西嘴硬得很,什麼也不肯說。”
牆上,那暗探已經被剝得隻剩裡衣,看樣子還挨了幾鞭。但他顯然不服,道:“我不曾做奸犯科,你們憑什麼抓我?”
第一秋雙手倒背,走到他麵前,問:“仙門中人進入內城,有路引嗎?”
那探子像是聽見什麼可笑的事,道:“笑話,我等仙門中人,求的就是身心逍遙無羈。入城普渡百姓,要什麼路引?”
第一秋點點頭,說:“你沒有。”
那探子怒哼一聲:“從未聽說什麼路引!你們最好儘快放了我,否則我的師長們若是追究起來,就算是你們司天監,也得吃不完、兜著走!”
第一秋不理會他的威脅,轉頭對談奇道:“不持路引,私自進入上京內城,廢他修為。”
牢中一靜,便是談奇也一驚。
“監正……”談奇欲言又止,朝廷是有這項律法不錯。但這些年並沒能落實。而且仙門子弟修行不易,鞭他一頓還不要緊。真要廢其修為,這仇可就結大了。
第一秋並不理會,轉身要走。不料那暗探突然喊道:“第一秋,你竟敢如此!你就不怕我的宗門、師長前來報複!以你司天監的能力,能保護得了內城百姓嗎?”
第一秋原本麵無表情,聞聽此言,卻露了個笑。然他不笑尚好,一笑之下,神情更加森冷。
“讓謝紅塵親自過來,看本座守不守得住上京!”他道。
這句話,他說得輕描淡寫。
但談奇和李祿都反應過來——他是真的要和玉壺仙宗撕破臉了。
“監正。”李祿還是有心想要緩和一番,道:“此人尚未招供,是否等他……”
李祿話未說完,那暗探怒道:“卑鄙小人,你若真有能為,我們宗主夫人當初就不會拒絕你而嫁入玉壺仙宗!宵小之徒,也配見我們宗主?”
李祿瞬間閉緊嘴巴,沒有再勸。
當初黃壤拒絕第一秋,嫁入玉壺仙宗的事,是司天監心中的一根刺。
百年來,司天監被這根刺卡住喉嚨,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它仿佛就是司天監不如玉壺仙宗的證明。
也是第一秋始終遜色於謝紅塵的證明。
現在,這個小小暗探,重又挑起了這根尖刺。
第一秋緩步走到他麵前,凝視他片刻,道:“挑釁本座,藐視朝廷,杖一百。”
李祿本以為這探子必死無疑,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若隻杖一百,問題不大。他忙應聲道:“是。”
第一秋卻又補了一句:“明日午時,拖到菜市口,剝衣而杖。”
李祿頓時心中叫苦——這哪裡是打這探子的屁股,簡直是打玉壺仙宗的臉!
“你……你敢!”這次,牆上的暗探是真的急了。眾目睽睽,赤身受刑。對於仙門中人而言,這種屈辱,簡直不如一死。他怒吼:“第一秋!你敢這般對我,我必屠儘你們這批朝廷的鷹犬、走狗……”
地牢裡喊聲漸漸嘶啞,第一秋卻沒再理會。
出了這間牢房,外麵有一棵紫檀木。這樹本不適應上京的寒冷,但百年前,有個女子培育出了變種。使它得以在這方水土存活。
如今它長了不下百年,木質極佳。
第一秋站在樹下,仰頭打量他,若有所思。李祿跟過來,見他神情,怕他方才隻是一時之怒,這時候反悔,又沒有台階可下。
於是李祿又貼心又稱職地問:“監正若想要對那暗探再訊問一番,卑職這就去準備。”
不料,第一秋突然一指那棵紫檀樹,道:“把它伐了。”
“啊?”李祿愣住。
第一秋又補充了一句:“木材送到朱雀司。”
說完,揚長而去。
李祿盯著那樹,感覺自己縱有一顆玲瓏心,也實在是猜不透這位頂頭上司的心思。
這紫檀樹,又哪裡惹他了?
算了。他轉頭叫來下屬,一邊命人伐樹,一邊琢磨上司的想法。
玄武司。
黃壤還靠坐在巨石上,參觀她的人都換了好幾輪,第一秋還沒回來。現在到了下學時間,往來學子經過花田,無不駐足逗留。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圍觀她。
大部分都認定,是監正又融鑄了什麼新的法寶。理由是她身上的衣裙,正是由朱雀司今日匆匆趕製而成。大家評頭論足,有那騷客,還取出筆硯,開始當場作畫。
好在並沒有人靠近,黃壤麵無表情地被公開處刑。
——算了,你們就當我是個假人吧。
她如今的境況,也沒什麼可報怨的。
——不會比玉壺仙宗那方密室更差了。起碼在這裡,不用擔心老鼠啃食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