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位五爺還準備仔細研究一下黃壤,就在他想掰開黃壤的嘴細看時,鮑武怒道:“監正不在,他的法器五爺還是不要亂動得好!”
他這話一出,李祿就知道不好。
果然,這五爺一腳踹過去,怒罵:“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阻我?!”
鮑武受了這一腳,更是不服,手向腰間的大刀挪了挪,最終還是沒敢動。那五爺冷笑:“狗東西,你還想對爺我拔刀不成?”
李祿忙道:“他哪裡敢,他粗魯無禮慣了,五爺大人大量,不計小人之失。李祿替他向五爺賠罪。”說著話就要跪下,而這五爺哪肯乾休?
他指著鮑武道:“跪下!”
鮑武氣憤難當,握刀的手直發抖。李祿連連向他使眼色,雙方正僵持,外麵有人道:“看來五哥今日很是清閒,竟然前來白虎司替我教訓下屬。”
第一秋回來了。他手裡抱著一卷雪色的皮毛,進到房中,將皮毛隨手擱在桌上。
李祿懸著心的頓時掉回肚子裡,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跪在地上。這次鮑武不用他拽,也跟著跪地道:“監正。”
第一秋一眼已經看見黃壤臉上的印痕。她十年未見陽光,肌膚之細嫩異於常人。而第一秋這五哥,手勁又著實很大。故而這紅痕格外顯眼。
第一秋眼神冷下來,臉上的笑意卻更盛:“五哥今日過來,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五哥、陛下……
黃壤腦中光電火石般一閃,突然想起來——這第一秋出身不低。他是當朝皇帝師問魚的兒子,說出來也是一位實打實的皇子。
隻是師問魚的兒女太多了,皇子多如狗,當然也就不值錢了。
更奇葩的是,師問魚追尋長生之術,久不立儲。甚至擔心兒子們懷有異心,他迫著這些皇子改名換姓,將自己的兒子一一逐出皇室。
於是第一秋這個皇子的身份,就更沒什麼值得說道了。
身邊,第一秋的五哥冷哼一聲,道:“聽說你今日在菜市口刑杖玉壺仙宗的人,甚至與其發生了衝突。陛下自然要派我前來,看看你這監正大人是如何威風八麵了。”
“原來是這事兒。”第一秋不以為意,笑道,“我隻是遵照陛下諭旨,執行朝廷律令罷了。”
“哼。你要招惹他們,就要想好怎麼解決他們將會帶來的麻煩。長生丹進獻在即,陛下並不想因此多生事端。”他一邊說話,一邊伸出手,觸摸黃壤的臉。
“你這玩意兒做得倒是精巧。”他雖是稱讚,然而語氣中皆是不屑,“謝紅塵抱著真人,你在這裡擁著個死物,真是不錯。”
黃壤想要避開他的手,但是做不到。她討厭這個人,無論是語氣還是模樣。
第一秋這個五哥卻顯然是有意欺辱,他指尖向下,滑過黃壤的脖子,想要挑開她的領口。第一秋緩步走過去,語若春風:“五哥既然喜歡,我稍後便派人送去您府上。”
……你這跪得也太快了……黃壤無法形容。果然,還是想報複我吧。她默默地想。
“哈哈。你倒是知情識趣。行。”那男子爽快答應,道:“那就讓鮑武親自給我送過來吧。”
他顯然還記恨鮑武方才的舉動,好在第一秋此舉平了他的怒火——這娃娃雖是假物,卻也太精巧逼真了。
其肌膚之細膩、眉眼之嫵媚,著實勾起了他的好奇和期待。他腳步向外,一邊走一邊道:“長生丹煉製得如何了?”
第一秋隨手轉了一下輪椅,黃壤的視線也隨之轉動。很快,她就麵朝牆壁而坐,隻能盯著牆看了。
李祿和鮑武就跪在門口,第一秋陪著他五哥向門外走。
他活動了一下右手,聲音和煦:“長生丹煉製十分順利,我這就帶五哥過去看看。”說到這裡,他聲音一頓。隨後右手出手如電,直擊麵前男人的心臟。
他五哥反應過來,一聲怒吒,身上同時長出一層蛇鱗。他以雙手相擋,可是根本來不及!隻聽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他雙手已斷。他隻能往後退,直到背抵著牆。
第一秋出手如風,以二指破他護鱗,疾點在他心臟,氣勁激起他體內一連串爆裂的聲音。
眼見他喉間血湧,順著嘴角滴滴砸地。第一秋收回右手,他的整個右手不知何時也已經覆上了青色的蛇鱗!
此時,第一秋手上蛇鱗漸漸褪去,他淡笑:“業精於勤,荒於嬉。五哥應該好生練功啊。”
“第一秋,你!你竟然敢……你就不怕陛下……”他五哥猶自不敢相信。然而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他軟倒在地,雙腿漸漸化成蛇尾。
他變成了一條半人半蛇的怪物。
“監正……”鮑武似乎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連他這樣的武夫,也不由壓低了聲音。顯然事情十分嚴重。
第一秋抽出絲帕,擦拭著雙手。地上,他五哥屍身癱軟,胸口漸漸滲出一點血紅——第一秋看似指尖一點,那堅不可摧的蛇鱗竟然已經破裂。
李祿似乎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忙起身關上房門,道:“監正,五爺死在這裡,陛下必會追究!”
他言語之間,很有些焦急。
第一秋將雙手認真地擦拭了一遍,這才道:“本座也不想這般送客,奈何我這五哥性子急,一刻也等不得。”
說話間,他指了指屋角的一盆花,那花粗壯的藤蔓盤著一根支木,花朵若牽牛花,開得十分豔麗。
李祿會意,向鮑武使了個眼色。鮑武還在發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和李祿一同架起地上的屍身,拖到那花麵前。
那花初時安安靜靜,如同普通花藤。如今一碰到這屍體,整個花朵都張開了。它伸長藤蔓緩緩裹住屍體,連吸溜帶絞纏,很快就將這怪物一般的屍身拖進了花盆裡。
第一秋這才坐在書案後,問鮑武:“外麵民心如何?”
“啊?”鮑武連忙道,“卑職在外月餘,走過了三郡之地。如今玉壺仙宗大肆宣揚修仙之道,使得百姓不事耕種,人人妄圖修仙。而且民間方術師煉製假丹,中毒事件屢禁不止。朝廷應該嚴厲懲治。”
說完,他遞上各地卷宗。
第一秋示意他擱在桌上,道:“玉壺仙宗樹大根深,等閒難以動搖。隻能先收集罪證,等待時機。”
鮑武當然也知道,人家那可是正統仙門。門中老神仙,活個千八百歲可謂是平平常常。司天監建立才不過一百來年,雖也籠絡了一些人才,但如何正麵相抗?
他隻得道:“卑職明白。對了,這一路上,卑職又遇到玉壺仙宗的探子。他們私底下在打聽一個女子,說是宗主夫人的一個妹妹失蹤,眉眼與夫人相似,也擅長培育良種。玉壺仙宗已經找了好些年了。要說啊,謝紅塵對這夫人,倒還算上心。一個妻妹而已,仍不惜派出暗探打聽。”
第一秋嗯了一聲,目光掃了一眼角落裡的黃壤,也沒說彆的。他將書案上的皮毛打開,鮑武不由細看,發現那是好幾張鞣製好的兔皮。兔皮雪白,皮毛順滑。這東西還是上次皇園狩獵時監正帶回來的皮毛。
鮑武也不以為意,仍是講述一路見聞。
李祿給他二人烹了茶,三人難得屋中閒坐。
“近日下官路過泗鶴郡,便有十餘戶人家上報孩童失蹤。下官帶人細詢,發現有人冒充玉壺仙宗的弟子,以拜入仙門為誘餌,將這些孩童拐帶而走。等到家中父母趕到玉壺仙宗,想要見見自家孩兒,才發現根本沒有這樣的事。”鮑武語氣沉重。
第一秋穿針引線,又取出一袋珍珠,開始縫合幾塊兔皮。他的一雙手,是司天監乃至整個朝廷的至寶之一。尤其擅做各種精細奇巧的法器,平素畫個法器圖稿、做個繡活什麼的簡直是小菜一碟。
如今他用冰絲為線,穿著珍珠,將兩塊兔皮中間繡成雪花朵朵,美觀精細。
他埋頭縫製兔皮,李祿隻好問鮑武:“你沒有追查騙子蹤跡嗎?”
鮑武嘖了一聲,挺胸道:“廢話!我老鮑是那種坐視不理的人嗎?!當即我就派人追查,但這些騙子竟是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李祿轉頭看第一秋,神情凝重:“近日,也有不少地方發生了同樣的事。初時縣衙列為普通失蹤案,隻派捕快調查,不曾上報司天監。”
第一秋久不言語,鮑武憋不住了,說:“監正,卑職這就前往各地,調取卷宗,將幾個案件歸攏並案,再度細查。我還就不信,這騙子能上天入地?”
然而第一秋仍是埋頭縫合兔皮,許久他突然問了一句:“圓融塔那邊,最近有何動向?”
——他總喜歡在製作法器時思考,一心二用,毫不影響。
“圓融塔?”李祿皺眉,當今皇帝師問魚為求長生,已經許多年不上朝。如今就住在圓融塔。他心中一驚,小聲道:“監正是懷疑,此事與陛下有關?”
第一秋不答,隻是道:“如今司天監和玉壺仙宗耳目眾多。來人既然敢假冒玉壺仙宗的身份,又能不露行跡,必有倚仗。不要打草驚蛇,調取卷宗,暗中查探。”
李祿應了一聲是,跟鮑武一起退出去。
直到出了門,鮑武這才道:“五爺今天可算是賺著了。說來奇怪,這狗東西素來猖狂,在司天監放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監正往日不同他計較,今天為何突然就……”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噓。”李祿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莫要再提。
鮑武想想方才五爺的死狀,又嘿地笑了一聲:“甭管為什麼,這狗東西早就該死了。平時汪汪亂叫,結果在我們監正手裡走不過一個回合。嘿呀,要說今天呐,咱們監正真是漁網擦屁股,給我老鮑漏了一手!”
“鮑監副。”李祿一臉無奈,“言語過於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