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叔叔們知道在至親去世麵前所有的安慰都太無力,於是他們一起給阿秀講她的父親作為隊長在軍隊裡是如何的訓練有方,他們是如何愛敬他,講在戰場上他是如何的英勇,血氣方剛勇猛威武的軍人單槍匹馬突出重圍一舉擊滅敵人首領和他的大半士兵。
阿秀在這個特殊的夜晚真正明白了從前父親對於那身軍裝的嚴肅莊重,了解了父親從年少始的軍人夢。
可阿秀仍然隻是一個小孩,雙親接連離去於是她不得不開始相信祖母對叔叔嬸嬸說的話,秦阿秀是個克星,愛她的人都會被她克死。
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麼要生病害死了母親?為什麼不攔著父親阻止他上戰場?
即便連她自己都忘記她隻是一個六歲的小孩。
隔天聽聞秦家英雄魂歸故裡以及秦家老太將孫女趕出家門,領裡街坊紛紛來家裡打聽,看見幾名高大軍人站在阿秀身後於是換了一副嘴臉,虛情假意的向阿秀表示遺憾,讓她節哀。
隻有稍許幾個與父母交好的叔叔阿姨給阿秀送來了吃食,幫著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範父也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大人們圍在一起說著今後阿秀的去留問題,秦家那邊是不能回去了。
那幾名軍人都未成家,邊境還有餘仗未打完,把這麼小的孩子帶在身邊不安全。然而這個年代誰家都不好過,各家孩子也不少,於是家中隻有獨子的範父沉默一瞬,下定決心攬下了收養阿秀的事。
軍人叔叔放心下來,臨走前他們告訴阿秀和範父,阿秀父親的撫恤金會每個月發下來,這錢要用在阿秀身上,他們會定期來看望阿秀。希望範父不要苛待了阿秀。
阿秀過上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這一架吵到末尾,範建國才想起旁邊還有兩個孩子,初來乍到阿秀低著頭小聲抽泣,範建國一陣懊悔,怎麼就沒忍住在孩子麵前吵成這樣!
中年男人第一次像犯錯的小孩,無措地囁嚅半晌,良久他歎口氣朝範誌明囑咐,“帶妹妹去睡覺吧,明日咱爺倆給妹妹造間屋子。”
然而這一句又點燃了範母的怒火,“你有錢了沒地方花了還給她造屋子!”
她語氣刻薄尖酸,可家裡實實在在沒有幾個錢了。
反正她也看不見又都是小孩子,將就和誌明一個屋子不就行了!非得花錢作甚!
阿秀已經麻木了,果然到哪裡她都是個麻煩。
她的表情平靜,可範誌明偏偏看出了難過,他想了想拉住阿秀的小手帶著她走出門來到小屋,“今天先睡這兒吧。”
說著找了乾淨的枕頭放在床裡麵,他自顧自地替阿秀找被褥,阿秀卻忽然說,“我看不見的,不用,不用給我造屋子,我可以回家...”
哪裡都不如她的家好。
範誌明看她一眼,生氣地說,“你家在西頭我家在東頭,我爹說了要收養你總不能讓他東西頭來回跑吧!”
這話像是斥責她不懂事,阿秀張了張嘴想要解釋,然而範誌明沒給她機會,“你也彆想回家了,那裡已經不是你家了。”
阿秀不明所以,範誌明沒再回答她,鑽進被窩裡自顧自地睡去。
直到第二天她才明白範誌明的話,她的家被祖母帶著人霸占了,她和母親的東西都被扔了出來,範誌明背著她趕到時堂姐趾高氣昂的向阿秀宣布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阿秀那件舒適的小屋是她的了。
堂姐還勸範誌明離阿秀遠點,她會克死人的!
阿秀看不見,她手裡緊緊抓著範誌明替她收拾起來的母親的遺物,所以不知道範誌明衝動上前將堂姐推倒重重地扇了她兩巴掌,堂哥見了衝過來和他撕打在一起,祖母心痛極了指著範誌明對叔叔嬸嬸說,“快拉開那個小兔崽子!打我孫兒我今天就要弄死他!”
阿秀意識到不對勁,她聽到範誌明的痛哼,急急忙忙喊,“誌明!”
索性範建國夫婦及時趕到,他們兩夫婦都不是吃素的,見兒子被打抄了家夥就要打回去,見他們還要霸占阿秀的家揚言要找文軍的戰友幫忙,“軍人同誌離開前說定期回來看秦阿秀!你們也敢霸占她家?要不要我寫封信詢問一下?”
聞言秦老太不樂意了,一拍大腿坐到地上哀嚎,嘴裡振振有詞的罵著,“哎喲沒天理了!我兒子死了他的房子我這個當娘的還住不得了!”
她倚老賣老撒潑叫嚷,範母見不得這幅為老不尊的嘴臉,冷笑一聲指著她就罵,“這房子是文軍自己出錢和他媳婦一起蓋的,按理他夫妻倆死後是要給阿秀的,哪裡輪得到你和你其他兒子?從今天起阿秀就是我範家人,你再敢叫人欺負阿秀就是和我們過不去!”
範母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在村子裡是出了名的脾氣潑辣,範建國手裡拎著砍木頭的斧子用力砸進地裡抬眼環視一圈給自己婆娘撐腰,有鄰裡街坊出來緩和,“大家都是這麼多年鄰居,各退一可行?”
“好啊,秦家人趕緊離開這兒,”範母拉起阿秀的手把布兜遞給範誌明,帶著她從凶神惡煞的秦家人身邊走進房子裡,“阿秀把你和你娘的東西歸到原位。”
這天阿秀再不是秦家人,她守著父親的姓氏戴著母親從前用過的木梳住進了範誌明的家裡,範家給她蓋了小屋子她仍然和範誌明住在一起,兩個孩子住在一起誌明可以照顧她。